《牡丹亭》如何调侃诗经

潇湘蓝

明代的话本小说和戏剧都很诙谐幽默，《牡丹亭》这出神鬼大戏调侃了很多东西，包括《诗经》。

 

《诗经》在明代还是一本必读书目，尤其是女子。

杜丽娘在闺中自习了男女《四书》，也就是她在读《诗经》前，已经读了《大学》《中庸》和《女诫》《内训》等八本大书。在这样严格的教导下，她父亲再请了儒生陈最良教授她经旨。也就是《诗经》等书。

 

她的老师陈最良认为：《易经》以道阴阳，义理深奥；《书》以道政事，与妇女没甚相干。《春秋》《礼记》又是孤经，则《诗经》开首便是后妃之德，四个字儿顺口，且是学生家传，习《诗》吧。

 

 1、

杜丽娘生于官宦之家，家中藏书丰富。她家就有一本家传的《毛诗》。

 

陈最良教授女学生，就是按照杜家的毛注讲课的。

 

他是这样上课的：听讲，关关雎鸠，雎鸠是个鸟，关关鸟声也。兴者起也，起那下头窈窕淑女，是幽闲女子，有那等君子好好地来求她。

杜丽娘一听不耐烦了，她说：师父，依注解书，学生自会，但把《诗经》大意，敷衍一番。

 

“依注解书，学生自会”就把天下腐儒赶下讲台了。

 

不过，陈最良并不简单。

 陈最良是个年近六旬的老儒，他行的是最常规的教法。为了体现他师长尊严，他看见春香拿的螺子黛、薛涛笺，还有一方鸳鸯眼砚，统统叫撤了去。故作迂腐，假装正经。惹得春香笑他：村老牛，痴老狗，一些趣也不知。其实，表里不一。这是当时读书人的官场做派。

 

 2、

杜丽娘却因这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悄然废书而叹曰：圣人之情，尽见于此矣。今古同怀，岂不然乎？于是，决定逃课游园。

陈最良问，女生怎么不把书来上？

春香答：《毛诗》，毛的忒精了。

小姐啊，为诗章，讲动情场。小姐说，关了的雎鸠，尚有州渚之兴，可以人而不如鸟乎！书要埋头，那景致则抬头望。

 

陈最良一听就明白了，“她平白地为春伤，后花园要把春愁漾。”嘴里却说“一发不该了。”

他一本正经对春香说，“你师父靠天也六十来岁，从不晓得伤个春，从不曾游个花园。”这是标准的瞎话，后面他讲到点子上了“圣人千言万语，则要人收其放心。着甚春伤，要甚春游，你放春归，怎把心儿放？”

 

陈最良一介儒生，堪破世情。处世却是见人说人话， 见鬼说鬼话。最多也只能顺应天命，点到为止。

 

3、

杜丽娘牡丹亭惊梦，思春伤怀，奄奄一息。

陈最良另一个身份是医生。家里世代行医开医馆，这才是他的谋生本业。

到了生活的层面上，就不是之乎者也可以糊弄人的了。

 

很有趣，这一出诊崇，他说：《毛诗》病用《毛诗》去医。

他打趣说，那头一卷就有女科圣惠方在那里。

 

接下来一段话，从这个老儒嘴里说出来，让人哭笑不得。

一、

小姐害了“君子”病，用的史君子。

《毛诗》“既见君子，云胡不廖？”这病有了君子抽一抽，就抽好了。

 

杜丽娘羞煞。

春香还问：还有甚药？

陈最良再开三个方子：

二、

酸梅十个。《诗》云，摽有梅，其实七兮。又说其实三兮。三个打七个，是十个。此方单医男女过时思酸之病。

 

杜丽娘，叹息。

 

三、

天南星三个。《诗》云，三星在天。专医男女及时之病。

 

四、

俺看小姐一肚子火，你可抹净一个大马桶，待我用栀子仁、当归，泻下她的火来。这也是依方：“之子于归，言秣其马。”一样脾秋窟洞下。

 

这就更下流了。

 

《牡丹亭》对于千金小姐的调侃，也是到了一定的高度。

 

陈最良用四首诗经医治杜丽娘的思春心病。

你还能说他不懂《诗经》，只是腐儒吗？

 

陈最良出场时就有“天下秀才穷到底，学中门子老成精”。他自幼习儒，十二岁进学，超增补廪（就是领皇粮的）。除此以外，他医、占卜、地理，所事皆知。人称饱学。但是直到六十，还是“衣食单薄”仰人鼻息。百年反思，明代文人早就看清经注中的虚伪。不惜粗言秽语调侃《诗经》，虽是文言，更见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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