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蓝

伴着战乐《催征》，夜读《击鼓》。

这首诗因一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而风行两千多年。有人说，这是情爱，征夫不归，思妇企盼，两情缱绻，各自为念。有人说，这是gay，常年征战，日久生情。同仇敌忾，生死相依。有人说，它和《越人歌》一起，是古代有名的男男之事。好像都有无限的可能。不管怎样，都是关于爱，不纠结同性还是异性，爱得彻底，天地动容。

 

这就是诗经中的《邶风·击鼓》；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各种解读读不过瘾，写个故事，通俗易懂。

 1、霜林

那是秋天的一个早晨，越人悄悄地尾随卫子来到霜林，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卫子跑得气喘吁吁，扶在一棵柏树旁，一手捂住心口，双眉紧锁，心急如焚。越人躲在背后看着他，不到二个月的时间，烟尘和风沙已将一个英武之躯变得如此陌生。

 2、大营

一个月前，他为了再见卫子，来到孙候的大营内，请求随军出征。孙侯有些为难，越人是公子完的人，丰神俊逸，文采风流，琴艺超绝，乃是卫国第一雅人。向来与军旅无缘。公子完虽然已被杀，但越人依旧是潇洒如旧，身处事外，悠然自得。此时，前来军中，难道是哪位侯爷特许，还是另有企图，万一是公子完残留的奸细，那就糟了。

孙侯微微一笑，双眉往上一挑。“素闻越人，弹琴鼓瑟无人能敌，但军中只有鼓、缶、钲，似乎不能为您所用啊。”

越人起身，淡淡一揖，抬起头，声音却有些不容置疑：“越人愿为军中鼓！”

孙侯一愣，暗暗思忖：看他军中往来如履平地，倒是不可小看了此人。“列队，演阵。”他一声号令。

营中大地，百乘千军，风烟滚滚，迅成环形。

孙侯身边的卫将军执酒奉上，“越公子，请饮鼓前杯。”

 

“鼓完再饮！”越人一把撩起袍子，塞入腰际。

两把鼓锤上下如飞。鼓声如雷，杀声震天。鼓声如号，剑光四溢。鼓声如火，气焰高涨。鼓声渐起，天降神兵纷至沓来。鼓声渐扬，生灵涂炭血染沙场。鼓声渐息，万里山河哀鸿遍野。鼓声渐噎，今夕何夕得还故乡。

鼓止，军中群情振奋。

孙侯大惊，将士们只知鼓声激越，鏖战在即。只有知道内幕之人，才明白州吁与郑国的共叔段合谋杀了卫恒公，犯上僭越已违大义。此刻不能安抚人心，平息内乱。还要联合宋、陈、蔡一同出兵攻打郑国。战事未尽，已是败兆迭出。越人看似柔骨媚眼，却是无比醒觉。何况如此臂力，绝非世人以为的凡俗之辈。这样的人才，留在身边，实在是大有益处的。

孙侯拜，越人揖。

 

越人心里明白，他不过是孙侯手里的一个棋子。但管不了这么多了。卫子在军中，他必须要常常见到他，保护他，这个被称为“君子”的傻子。

一直站在孙侯旁边的卫子走过来，他倒是一脸坦诚。朗朗的面容上一对剑眉，扫入鬓角。如烈烟袅袅，平添侠骨柔情。越人近近的看着，无比怜爱。卫子是孙侯最倚重的军中大将，人品谋略均无人能及。但这样一个磊落男子，爱上的却是公子完的一个小妾素姬。公子完一死，他就把素姬接到府内，样样礼成做了正式的夫妻。古来英雄难过美人关，他也是个好色的男人罢了。但就是这么个好色的男人，却让越人无法忘怀，无以遣怀。他像鬼一样尾随着他，从公府到军营，人人爱他助他，却没人猜得透他的心思，他自己却以幽闷得如雷将发而未震之声，已是半个阴鬼了。

 

“越弟，今日鼓演，如天神助战。怪不得王室人人爱慕你。素姬备了薄酒，咱们兄弟从此在一起了，走，一醉方休去。”

“素姬，又是素姬。这个女人真是在他心里扎根了吗？好吧，即便是根，我也要把她从你心里拔出来。”

3，离宴

素姬今天脸色不似往常，眼角有条红痕。妆掩饰的很好，像是故意的飞入。这女人离了公子完，果然更加出色了。早知道如此，当初就该把她和卫将军的丑事兜给公子完，准备杀了勾人的贱人。只是，估计这卫子，实在下不去手。这心一软，倒成全了这对璧人。“璧人”越人心里一紧，难道他和卫子就不是一对璧人吗？难道只能被公子完这样的无能的王，占为已有吗？这偌大的卫国，别说是美貌的女子，就是诸侯各国王侯士子，没有不能攻克的。唯独他，从来没有这样的需求。

他还想过索性把素姬收了，省的她勾了卫子的魂。不了，素姬，倒是冰雪聪明，一句话：素姬可杀可奸，只求你饶过卫子。

这女人，也不简单啊。

那好吧，我就把卫子举荐给孙侯，我和他一同出征，看你咋跟我斗。

素姬的心也碎了。

 

 

素姬奉盏，卫子纵饮。醉了，卫子一把拉住素姬的手，“素姬，刀剑无眼，死生天命，你可知。”

“将军，三星在天，白头偕老，这就是天命。 ”素姬笑若春风，心里却下了一场暴雨。

卫子哈哈大笑，“素姬，你就是我的福星。”

越人再也无法下咽，起身离座。素姬跟了出来。转至中厅，一声凄婉：“越公子……”越人回头，素姬长跪在地，妖柔的身躯在丝质的长袍子里瑟瑟发颤，“越公子，将军就交给您了。”越人长叹一声，“你是他的福星，我有何用。”转身就走。素姬爬前两步，扯住了他的衣角，“越公子，你若能保全他，素姬全身而退！”越人仰天冷笑，“呵呵……你当我不知你的用心，你死了，他也死了。我没那么傻，我要让看看谁更在乎他！”越人用力刷开衣襟，扬长而去。

素姬趴在地上，一声哀嚎……

 

4、计生

战事正炽，越人却听到一个消息，上卿石碏和陈候密谋，准备刺杀州吁。万事俱备，只待时机。这里战事却还在无端进行着。前朝已经岌岌可危，王室又将改头换面。这里却还在舟车劳顿，无休无止。卫子一路难进，昼伏夜击，不知疲倦，只念军功，根本不值前朝风云，一旦州吁被杀，这就是一次非正义的战争，所有高级将领都将被杀。孙侯已经准备撤退，只把卫子推在前面，继续南行。这个傻子，浑然不知。除了夜深人静思念素姬，竟然一心攻下城池，得胜而返。哪里知道，败是死，胜也是亡。他已经没有生路了。

越人没有办法，只好连夜将他的黑骊马放在远处的林子里，有怕它再跑回来，只好狠心杀了。丢进了河里。没了心爱的马，至少可以先让他停下来，让他伤心难过，让他慢慢想些事情。

 

果然，第二天一早，卫子就疯了一般的到处寻找，冥冥中，他一路跑到了林子里，只要转两个弯就能见到那条河了，河边的血迹应该还在。越人的心揪得紧紧的。

他从后面冲出来，跑到卫子跟前“回去吧，你再换匹马。”

“不行，那是素姬从公子完那里偷来的大宛良马，耐性和持久力世间罕见，唯此一匹。没有它走不了这样艰苦漫长的征程。失去他，就等于失去了我的斗志。”

“将军，你醒醒吧。你以为你还能回去吗？你以为孙侯真的从东面去了战场，他已经准备撤退了，现在不是去了宋国就是蔡国。州吁已经被杀，他们准备立恒公弟晋为新君，你回去就是乱臣贼子，必死无疑。咱们回不去了。”

卫子吃了一惊，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成了事实。他颓然跌到在地上。

“我们一起去宋国，将军人才，必得重用。”

“君子不为”卫子沉默道。

“那就只有等死。”

“家中还有素姬。”

“女子貌美，人尽可夫。一个女人有什么担心的。”越人的心又变成了剑，刺向她，也刺着自己。

“越弟，”卫子站起来。“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不能和你一起走。我或进或退，等候命令，回去即便是受死，也不负君恩。”

“你不过是要见素姬一面而已，可惜……我已以你的名誉给宋国写了封信，一份送去宋国，一封作为告密的信送到卫国。相信他们很快会有答复的，到时候，你只能向前，没有回头路了。”

 

“越人，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卫人举剑刺向越人。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

 

卫人怔住了，好久。

半晌，他丢下剑，背转身，冷冷地朝越人哼了一声。“你喜不喜欢我，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你，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越人僵在那里，像一块水晶玻璃浮在空中，一松手，整个的碎了，碎的四分五裂。

 5、死别

卫人走了，带着他的将士们。

寒风嗤溜溜地吹过空空的营帐，一张米黄色的纸笺飘了出来，落在黄沙满地的战场上，那上面的字迹却突兀的很：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备注：《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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