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尿病患者目前在中国已经是一个非常庞大的群体。一旦患上糖尿病，不但饮食、生活上有诸多禁忌，还要一辈子跟药物、针头打交道，各种折磨人的并发症也将一个接一个地出现。糖尿病就像一座大山，压得患者喘不过气，以至于不少糖尿病患者怀着这样的梦想，希望糖尿病也能像阑尾炎一样，做一个手术，就能彻底根治。

那么，手术治愈糖尿病是不是真的只是一个梦想呢？

其实，这个梦想正在一步步成为现实——胃转流手术，已经正式登上糖尿病治疗的舞台。现在，以内科为基础、外科为手段治愈糖尿病，已成为糖尿病治疗的一大方向。

 

手术治疗糖尿病：梦想与现实

 

策    划：本刊编辑部

执    行：张宇

指导专家：中国糖尿病防治研究中心主任、教授  刘尊永

 

胃转流手术，对大多数普通人来说可能还是个很陌生的名词，但它却可能颠覆糖尿病治疗的传统模式，成为糖尿病患者康复的新希望。

众所周知，糖尿病是一种慢性病、一种终生疾病，患了糖尿病，必须终生服药或注射胰岛素。这对广大糖尿病患者来说是一个噩梦，但同时也是一种无法摆脱的现实。因为在目前，内科治疗仍然是治疗糖尿病的主流模式。

但一种无意间登上糖尿病治疗舞台的手术——胃转流手术，却可能改变这一现实。它可能将糖尿病治疗引向“内科为基础、外科为手段”的新时代——

● 2008年3月，在新西兰惠灵顿召开的国际糖尿病联盟会议上，多个专题研讨会全面介绍了手术治疗2型糖尿病的进展。

● 2008年10月，在意大利罗马召开的欧洲糖尿病研究学会（EASD）年会上，不少专家对“糖尿病是手术能够治愈的胃肠道疾病”达成共识。胃转流手术得到国际糖尿病联盟及欧洲糖尿病研究协会的认可。

● 2009年初，美国糖尿病协会将胃转流手术纳入《糖尿病治疗指南》，瑞典、荷兰、意大利等国家也已正式将该手术推向临床。

越来越多的临床经验和专家共识表明，胃转流手术在糖尿病治疗上确实展现出了相当的优势。那么，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手术？它是否真的能够治愈糖尿病？

 

现实——糖尿病内科治疗之困  

传统的治疗模式习惯地把糖尿病划为内科疾病，一直以来都是沿用内科方法治疗。其结论便是糖尿病目前不能治愈，需要终生治疗，一辈子吃药。

然而，根据英国历时20年的糖尿病强化治疗随访结果，虽然微血管并发症得到明显的改善，但大血管的并发症并未得到有效控制，胰岛功能的衰退仍在渐进。

在我国，由于糖尿病用药历时漫长，必须辅以生活干预，中间还要根据血糖监测情况改变用药方案（如联合用药、使用胰岛素强化治疗等），患者往往依从性差没有做到长期规范治疗，糖尿病的内科治疗效果更加不乐观。

统计表明，我国约有60％的糖尿病患者病情并没有得到良好的控制，出现明显的并发症。我们常说糖尿病不可怕，可怕的是糖尿病的并发症。如常见的糖尿病视网膜病变。有资料报道，糖尿病病程在5年以下者出现眼底改变占38％～39％；病程5～10年者发病率为50％～56.7％；10年以上者发病率增至69％～90％。常见的还有糖尿病周围神经病变、糖尿病性心脏病、糖尿病脑血管病变、糖尿病肾病、糖尿病足等。

这给糖尿病患者带来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常有患者对医生说，你看我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并发症一个接一个地出现，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还不如死了算了。

糖尿病患者的希望也是医生们共同努力的方向。有没有一种方法，可以通过手术治愈糖尿病呢？就在大多数人对这一太过“理想化”的目标不抱希望时，一种“歪打正着”的手术方式闯进了医生们的视野。

 

手术治愈糖尿病初现曙光

    “歪打正着”：减肥手术能降糖！

1980年，英国研究人员颇瑞斯W.J开始采用胃转流手术治疗肥胖病患者。随后，这一手术方式在欧美发达国家迅速推广，迄今已有上100万的患者受益，逐渐成为一种成熟的外科手术技术。

让人意外的是，医生在对减肥手术的患者进行回访调查后发现，合并2型糖尿病的患者接受减肥手术后，血糖很快恢复正常，且不再需要采取任何降糖药维持。2003年肖尔（Schauer）研究小组报道了1160例肥胖症患者实施腹腔镜胃转流手术（LRYGBP）的临床治疗结果，其中240例患者伴有2型糖尿病，手术后，约83％的患者血糖恢复正常。

2004年，布赫瓦尔德（Buchwald）等在《美国医学会杂志》（JAMA）上发表了一篇非常有影响力的论文，他对136项相关研究中22094例接受减肥手术的肥胖症患者进行分析，结果显示，在2型糖尿病患者中有76.8％的血糖水平恢复正常，86％有显著改善。

随后有越来越多的临床治疗观察结果显示，胃转流手术能明显改善合并2型糖尿病肥胖症患者的血糖和糖耐量，相当多的患者术后不需要降糖药物并能长期保持正常血糖。这一发现引起了中外医学专家的高度重视。

手术治疗糖尿病，奥妙何在？

现在我国开展的胃转流手术，并不切除胃、十二指肠，只是把吃进的食物进行转流（俗称改道），即让吃进的食物不再通过胃、十二指肠这一过程，而使吃进的食物早一些进入中部小肠。这是和美国等外国减肥手术所不同之处，也是我国武警总医院张新国教授和他们团队的创新之处。

科学界最初猜测，胃转流手术后糖尿病的改善是否是由于减肥的结果。随后的临床研究证实，手术治疗糖尿病的效果并不完全是因为减肥所引起的治疗效果 。因为在减肥手术后不久，有的是手术后一周左右，患者的血糖就已经明显改善，甚至恢复正常，但这时体重尚未发生明显改变。

那么，手术治疗糖尿病的奥妙究竟在哪里呢？现在的研究认为，十二指肠、空肠上端的黏膜壁细胞经过食物刺激，会产生许多细胞因子，它们的主要作用是作为胰岛素抵抗因子，使身体产生胰岛素抵抗（即对胰岛素的敏感性降低）。这正是糖尿病发病的第一个原因。而糖尿病患者在接受胃转流手术之后，食物不再经过上述部位，胰岛素抵抗因子的分泌就会减少，甚至停止，这一结果可使胰岛素抵抗降低，胰岛素的敏感性增加，血糖下降。

其二，食物较早地进入中下消化道，就可以刺激中下消化道黏膜壁细胞分泌PYY（胃肠激肽）和GLP-1（胰升血糖素样肽-1）。这两种因子都可降血糖，而它们主要的生理作用是可使胰岛细胞凋亡速率减缓，并可促进胰岛细胞增殖，使其增生的速率加快；而且能通过神经内分泌系统抑制亢奋的食欲等。

总之，进行胃转流手术，可达到两种效果：一是，减少胰岛素抵抗，增加胰岛素的敏感性；二是，减少胰岛素细胞的凋亡，而且还能促进胰岛细胞增殖。这些都可以控制血糖，促进糖尿病的康复。

手术治疗糖尿病在我国日渐成熟

我国手术治疗糖尿病始于北京武警总医院，由张新国教授领导的普外科自2004 年以来在该院已开展改良的胃转流手术治疗糖尿病患者1300余例，成为国际上手术治疗糖尿病最大的病例组，术后胰岛素抵抗和胰岛功能均得到显著改善，且远期疗效较近期疗效更好。

这些患者年龄在9～76岁，病程1个月～22年，除大陆、港台的糖尿病患者以外，还有从美国、加拿大、日本、澳大利亚、西班牙、土库曼斯坦和东南亚等国家前来北京武警总医院就医的糖尿病患者。胃转流手术后2型糖尿病治愈率达92％，１型糖尿病治愈率达61％，无效为0％，所有患者未出现不能恢复的手术并发症，手术死亡率为0％。

不仅如此，糖尿病的各种并发症，如冠心病、糖尿病性眼病、肾病、皮肽病、周围神经血管病变等术后都有不同程度的好转，甚至术前顽固性的高血压、性功能低下也能得到改善。肥胖患者的体重可以趋于正常，糖尿病引起的消瘦也能在术后逐渐纠正。

2007～2009年，中华医学会、中国医师协会、中国医学继续教育中心都将此列为国家级医学继续教育项目，举办了全国性学习班20期，学员1500多名。目前，国内十余个省市的医疗单位开展了这种治疗，取得显著疗效，并得到糖尿病患者的认可。

 

手术治疗糖尿病，安全吗？

　　国内外每年都有千百万例患者采取胃肠手术治疗胃溃疡等胃肠疾病和减肥，可以说，技术是成熟的，手术是安全的。因这种手术相对心脏手术，脑外科手术来说是个小手术。据国外资料分析统计，采取胃大部切除手术后偶尔出现手术有出血、吻合口漏、消化道梗阻等并发症，发生率为1％～4.3％，手术死亡率为0％～1.5％。这与病人的体质，医院的手术条件，以及手术医生的经验都有直接的关系。胃转流手术是在治疗胃溃疡、减肥的手术基础上又进行了技术改良，不需要切除胃和十二指肠，这比胃大部切除手术的安全性又上了一个档次。比治疗胃溃疡、减肥手术更安全。

　　胃肠手术，我国更有优势

现在，我国开展的胃转流手术是经过改进的手术，已经是一个非常普通的胃肠手术，既不损伤胃肠的神经，也不损伤胃肠的血液供给，可保障胃肠的正常营养和功能。糖尿病患者如果无并发症，手术时间仅仅需要几十分钟。

中国本是胃病的高发国家，因胃肠疾病做胃肠手术的人很多，可以说每天都有通过胃切除、胃肠吻合手术来治疗胃病的患者。把这项手术应用于治疗糖尿病，医生是得心应手的。

因此，从安全性来说，北京武警总医院胃转流手术治疗糖尿病患者1300余例的效果给与了回答。胃转流手术安全是有一定的保证的，其风险比普通的胃部手术还要低。开展胃转流手术治疗糖尿病，在中国不应该是一件难题。现在中国开展胃部手术治疗糖尿病，会比国外同行经验更多一些，技术起点更高一些，因为改良的胃转流手术是我国张新国教授他们实现和完善的。

手术并发症在可控范围内

国外报道，个别患者胃转流手术后出现营养方面的并发症，但风险不足5％，要知道外国人平时吃蔬菜就很少。国外的经验是，一天一片复合维生素片就可以解决问题。出现远期营养并发症的比例很小。如果出现，也可以通过营养素补充剂加以解决。国内并没有照搬国外的胃转流手术术式，而是对其进行了改良，一是完成胃转流，二是让胃的容量不少于250毫升。这样可以确保患者术前和术后的饭量一样，并发症就会减少。

另外，在防治术后疼痛、伤口愈合、溃疡、消化道出血等方面，目前北京武警总医院等开展该手术比较早的医疗机构，已经积累了丰富的经验，5年来1300余例的手术无出现不可恢复的并发症。要说并发症，常见的就是手术后的胃肠蠕动减弱，治疗也很简单，口服吗丁啉或服中药就可以很快恢复正常功能。

 

内、外科不分家，双管齐下治疗糖尿病

手术治疗糖尿病技术的出现，让内、外科医生之间产生了分歧。以后治疗糖尿病到底是由内科来做还是外科来做？对此，中国糖尿病防治研究中心刘尊永教授认为，治疗糖尿病不应当有内科、外科之分，而要以患者为中心，双方一同来合作解决糖尿病这个世界性的难题，内科为基础，外科为手段，力求治愈糖尿病。

术后需要内科的积极治疗和护理

　　综合近年来国内外有关减肥手术改善糖尿病的研究发现，大部分患者糖尿病被治愈是发生在术后2年内。短期内的饮食限制和长期减肥，是血糖水平恢复正常和胰岛功能改善的主要机制——这正是内科的强项，需要内科的积极治疗和护理。

胃转流手术后可正常饮食，所谓正常饮食，是指合理的饮食，不是大吃大喝，摄入高脂肪、高热量膳食。还是要提倡科学的生活规律。术后，患者不应因为血糖控制治好了而得意忘形，想把原来没有吃够的东西、没有喝够的酒补回来。就是正常人这样做，也会因为生活不规律，饮食不注意而患上糖尿病。

控制饮食、适量运动是手术后长期控制糖尿病病情的必不可少的内科治疗手段。研究发现，适应踏车运动的糖尿病人群10～15年死亡危险性明显低于非适应人群，而每周5次或以上、每次30分钟的中等强度运动，可使糖尿病患者10年后的死亡率下降50％。

　　不是所有患者都适合做胃转流手术

糖尿病患者准备要做胃转流手术，应首先在内科住院治疗，要保证糖尿病患者进行手术的基本体质。如在手术前要控制好患者的血糖，使其达到实施手术的指征，要开展手术前的各项必要的检查，包括：谷氨酸脱羧酶抗体（GAD-Ab）、胰岛细胞抗体（ICA）、胰岛素自身抗体（IAA）、酪氨酸磷羧酶抗体（IA-2Ab），要进行口服糖耐量试验、胰岛素释放试验、C-肽释放试验。还要对患者的糖尿病病情进行严格、合理、正确的评价等。如果空腹血清C-肽值低于正常范围下限的1／3者，手术治愈的概率很低，就要列为手术禁忌了，可见不是所有的糖尿病患者都适合做胃转流手术。

这些诊疗工作都是内科的强项。糖尿病治疗内科是基础，在患者体质和血糖控制的基础上，如果患者愿意做手术，便可以实施外科手术；手术后仍以内科为主进行康复治疗，包括长期的随访、饮食营养的合理调配、依据患者的病情不定期的监测、心理治疗的支持、不良生活方式的监控等。还有那些不适合做胃转流手术的糖尿病患者仍需内科治疗。

总之，糖尿病的治疗内外科不是分家，而是更紧密的合作。内科为基础，外科为手段治愈糖尿病，已有广泛的临床治疗基础和经验，又有内外科合作综合治疗的技术和手段，这一目标是可以实现的。

 

链接：糖尿病数字——触目惊心的现实

    中国糖尿病的患病率1980年是0.6％，而2009年中华医学会糖尿病学分会报告糖尿病患病率已达9.7％。中国人生活水平翻了两翻，但糖尿病却翻了10翻。

    原因何在？因为生活水平虽然提高了，但科学普及工作却跟不上，不科学的生活方式蔓延，人们吃东西随心所欲了，随之而来的是饮食结构的改变。与1980年相比，国人吃的谷类下降 10％，豆类下降30％，根茎类下降40％，动物性食物增加20％。营养学要求食用油每人每天摄入的是25克，而营养调查结果显示每人每天摄入的食油达到80克，超标3倍多，摄入的高热能食物超标322％。

综观世界，糖尿病现状触目惊心。2003年的世界卫生组织报告糖尿病患者1.94亿，而2007年，全世界的糖尿病患者达2.46亿，预计到2025年糖尿病患者将达到3.8亿。每年有700万新诊断糖尿病患者，每5秒钟即有1人成为糖尿病患者。每年有100万人因糖尿病而截肢，50万人因糖尿病发生肾功能衰竭，30万人因糖尿病而失明……这些触目惊心的数字警告我们糖尿病控制急待改善。

 

内分泌专家的声音

第二军医大学长海医院内分泌科主任医师、教授张家庆：胃转流手术治疗糖尿病在我国已经开展了几年，其疗效基本得到肯定。一般的建议是身体比较胖可以考虑接受减肥手术治疗。减肥手术对于这些患者可能的确是有用的。

 

四川大学华西医院内分泌科主任、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田浩明：手术治疗糖尿病适合病程不长，且身体肥胖的糖尿病患者。不过，这一治疗手段实际应用时间还不长，远期（20年后）疗效如何，还需要长期、大量的病例样本支持。

 

重庆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内分泌科主任、教授、硕士生导师李启富：对于胃转流手术，部分具有手术适应证者，自己愿意者可以做手术。在口服药物和注射胰岛素可以使血糖达标的情况下，要不要选择手术治疗可由糖尿病患者自己权衡利弊选择决定。

 

编后：通过本期文章的介绍，相信您对外科手术治疗糖尿病的现状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甚至希望自己也能成为这种手术的受益者。但我们要提醒您的是，任何治疗方式都是有利有弊的，请根据自己的病情，权衡利弊选择是否做胃转流手术。

另外，一种新的疗法的面世，必然会引发很多不具备相关技术条件的医疗机构跟风炒作，用广告或低廉的价格吸引患者前往治疗。这些医疗机构技术条件良莠不齐，不排除有一些不负责任的医生为了利益盲目推荐患者采取手术治疗。因此在选择医院的时候，您一定要睁大双眼，尽量选择对本手术经验丰富的大型三甲医院，并根据自身情况做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