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现实一样，金庸笔下的大部分成年人，生日都过得不快乐。

文：张静

编辑：黄旻旻

3月10日是金庸生日，也是“金迷”一年一度排队祝寿的重要日子，老先生今年92岁了。

▷金庸老先生91岁生日照

金庸本人只过农历生日，且不喜张扬。他笔下的生日不多，排场最大的是郭襄和张三丰的生日，少女的生日太过美好，足以让女主角回味终身，老人的则太过悲情，充满了侮辱和血腥。

年轻人过生日看重礼物，岳林姗18岁的生日礼物是断金削铁的碧水剑，林平之17岁生日时得了匹快马。杨过给郭二姑娘备的厚礼满足了全世界少女的幻想。郭襄曾以一枚金针向杨过许下心愿，“今年10月24我生日那天，你到襄阳来见一见我。”

郭襄这年16岁，这个岁数又叫“破瓜之年”，意味着女子成年。这一年，郭靖和黄蓉忙于商讨抵御蒙古兵进犯的国家大事，没人记得小姑娘的“成人礼”。

但杨过记得。他此时已经是声震江湖的“神雕大侠”，不光自己出现，还发帖请了多位“头面人物”，各人都带来了奇珍异宝。

杨过自己也送出三件大礼：献上2000只蒙古兵将的左耳；烧了蒙古20万大军的粮草；戳破霍都的假身份，为丐帮夺回打狗棒。三件事都打着贺寿的名头，为郭二姑娘挣足了面子。节目的最后，天边散起了烟花，“喝彩之声，此伏彼起”。

这样的“撩妹”技能，没有少女能拒绝。全世界的目光都在郭襄身上，只留下酸溜溜的姊姊郭芙，“相形之下，自己更是没了光彩”。

此外，这样大的排场对丐帮帮主耶律齐的刺激极大，也为日后埋下祸端。不少金庸研究者认为，之后襄阳城破就是耶律齐叛变导致。

年少时的生日有满满的礼物和甜蜜，及至成年，程式化的祝寿已经让人疲于应付，前来祝寿的人或许还会带着别样的企图。

《神雕侠侣》中，李莫愁在江湖放言：小龙女会在18岁生日这天比武招亲，打赢了她，不仅龙姑娘会委身相嫁，还会将墓中的宝藏和秘笈尽数相赠。蒙古王子霍都动了心思，兴师动众地“恭祝芳辰”，最后被古墓里飞来的玉蜂蜇走。

▷汤镇业饰演的霍都

有些祝寿是为了感谢前辈高风亮节，《天龙八部》中的大理皇室有不少遁入佛门的皇帝，每逢逊位皇帝生辰，子孙就会装修天龙寺：

“段氏历代祖先做皇帝的，避位为僧都是在这天龙寺中出家……子孙逢他生日……必有奉献装修。”天龙寺因此“规模宏大，构筑精丽”。

金庸本人对庆生并不热衷，他笔下的张三丰，“一生最厌烦的便是这些繁文缛节，每逢70岁、80岁、90岁的整寿，总是叮嘱弟子不可惊动外人”。事实上，金庸本人的90岁大寿就过得不声不响。

但依照武林规矩，师父和师娘的生日是大日子。众人齐聚的场合，也给了冤家上门算账的机会。

《倚天屠龙记》里，武当派师祖张三丰的两次生日都不好过：90大寿时，三弟子俞岱岩遭人暗算落下残疾，百岁生日又变成威逼张翠山夫妇交出谢逊的局面。

▷洪金宝版张三丰

张三丰100岁这天，来了一群不速之客。“少时崆峒五老带了弟子进来。接着神拳门、海沙派、巨鲸帮，许多门派帮会的首脑人物陆续来到山上拜寿。”

“拜寿”也成了和“报恩”类似的，暗藏着杀机的黑话。各派门人“有很多腰间胀鼓鼓的，显是暗藏兵器”，而各人所送的寿礼，“大都是从山下镇上临时买的一些寿桃寿面之类，仓促间随便置办。”只有峨眉派的礼物精心准备，灭绝老太太认真记得了这个日子。

寿宴的结尾，是张翠山自杀身亡，殷素素自尽殉夫，小儿张无忌受伤性命难保。只留下100岁的张三丰，老泪纵横，消沉哀痛。

金庸本人早已经透过黄药师的一席话，表达了自己对生命和岁月更替的领悟。《射雕英雄传》里，黄老邪误以为黄蓉死了，哭了一阵后唱道：

“伊上帝之降命，何修短之难哉？或华发以终年，或怀妊而逢灾。感前哀之未阕，复新殃之重来。”

▷由曾江饰演的黄药师

黄药师只是虚惊一场，金庸却是切切实实地经历一场老来丧子。52岁那年，老先生的长子自杀身亡。

长子去世的1976年，金庸已经封笔。人们失去机会，再透过作品来窥视他对生日这种人生悲喜宴的参详。年轻人生日里的鲜衣怒马、意气风发，老年人做寿时，关于岁月倏忽和世事难料的无奈，这样的慨叹，他早就写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