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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纸上的乡愁――赵孟頫妻管仲姬

(2011-02-11 19:45:58)
标签:

赵孟

湖州

宋体

管仲姬

忽必烈

文化

宣纸上的乡愁

――赵孟頫妻管仲姬

李冬君

一、水色女子

江南水色,如诗如画,古往今来,浪花淘尽多少才子佳人的生涯,往事依旧眷着文人妙笔荡尽的墨香生花。

管仲姬是个才女,享受着大好年华,待字闺阁二十八。却不紧不慢,喜欢在梅、兰、竹、石上寻找夫婿的影子,迷醉于宣纸上的乡愁,清雅质秀眉眼盈盈处。

一个独立不依的小女子,在自家的后花园里,文思泉涌如涓的吟调,忽而缭绕出小桥观冷月碧落洒青石的幽思,忽而沉浸在桑榆织乡韵牧笛吹黄昏的美梦里……。不想,忽必烈打破了江南水乡的文静,1276年元朝攻破临安。一转眼,管仲姬便从南宋来到了元初忽必烈时代,历史进入了王朝更替、人间离乱之世道,幸好有个文化江山供她颠沛歇脚。

湖州坐于太湖南岸,地理居臣位,是个富庶的水乡之“臣”,那时称作“吴兴”,是一座令今人遐想的宋邑。

南宋孝宗之胞弟赵伯圭,以王侯之家被赐第湖州。到了赵孟頫时,这支皇族势力已在此地经营四世了。赵孟頫的父亲赵与訔官至户部侍郎,知临安府浙西安抚使,既是皇室嫡亲,又是朝廷重臣。他们还有着敖人的血统,据说是“八贤王”赵德芳的后裔。

江南这方水土,远离中原,天生养就了自己的性子。任是帝王将相的天下,也很快会转化为才子佳人的世界,自成一文泽笃厚,雅气流连,盈盈如秋波,造化钟“文秀”的宜居家园。

如果日子就这么过下去,赵孟頫兄弟八人、姊妹十四人,琴棋书画,诗礼承传,乡居为绅,教化一方,风俗一地,倒也是尽了为“臣”之道。

可是,北方的狼来了。赵孟頫没有去追随文天祥抗元,也许他身在其中,看透了帝王家的活计及其兴衰的无常,不想名垂“汗青”,只想就地隐居,笔耕“丹青”,于是他认真作起画来了。这一年,他创作了绢本《松溪图卷》,颇有些超然家国而独立江山的自命况味。

国破家亡十年后,忽必烈派人下江南“搜访遗逸”,赵孟頫被“征贤”入侍新朝,竟然治绩不俗,得到忽必烈的恩宠。命中注定的臣位,而且还被视为“贰臣”。赵孟頫性情温和,懒与人争。便戴着“贰臣”的帽子,出差江南,回到湖州。

管仲姬到湖州瞻佛寺进香,寺僧久闻她的才名,请她留下一幅墨宝。仲姬便在佛寺东壁上画了一幅巨大的《修竹图》,慕名而来的观赏者纷纷,其中便有赵孟頫。

油菜花遭遇三月雨,管仲姬袅袅娜娜、迤逦涟涟在太湖南岸,遇到了从京城回乡的赵孟頫。美人一瞥,飘向那微雨初湿的文人情怀,与江南水色共氤氲。两颗诗心,一对文种,结为连理。

仲姬28岁方出阁,想必其家风家教,在湖州一带甚为开明,才好成全这位孤芳清高的绝世女子。其家门出身也很奇特,据说是管仲的后裔。仲姬是字,原名道升,是家里的独女。颇同牡丹亭之杜丽娘,自幼便优游于诗词字画之间。

仲姬擅墨竹、梅、兰,又工山水,笔意自带清绝,墨韵有凛然之气,自成一不卑不亢之格。观其名,读其曲,阅其画,柔情似水中款款皆丈夫气也。

这是一对令人羡慕的翰墨夫妇,一个36岁寻得了一个不菲的栖处,一个28岁觅得一个不俗的依托。多亏借了墨香的牵引,这对眷侣就像律诗对仗般的“门当户对”,在两个人的沙龙里,你画我题,你题我画,爱情在自家的江山里,随着画轴铺展开来。

婚后,赵孟頫依旧要上京入侍,仲姬追随丈夫,香踪余韵从湖州到了元大都北京。除了艺术,赵孟頫在朝庭里于有益者一力担当,仲姬则努力保持着她在宣纸上的自家生活。从赵孟頫年谱看,二人诗词曲画几乎形影不离。性情爱好相近,融合几至无间。

一个阴晴欲雨的养花天,年届五旬的赵孟頫百无聊赖,忽然心血来潮,想起仿名士纳妾,真是“天教你富,莫太奢”,饱暖思淫欲啊。不过,毕竟是个老实人,不敢冒失面陈,便写了一首小曲,悄悄放置夫人房中。

我为学士,你做夫人。

岂不闻,

陶学士有桃叶、桃根,

苏学士有朝云、暮云,

我便多娶几个吴姬、越女,

有何过分?

你年纪已过四旬,只管占住玉堂春。

聪明的仲姬想了想,也赋诗一曲《我侬词》,置于夫君“纳妾词”上。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

情多处,热似火!

把一块泥,

捏一个你,塑一个我。

忽然欢喜啊!

将咱两个一齐打破,

用水调和,

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

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槨。

 

这是一个不惑之年的女人对爱的绝唱,单薄的身后突然空如深渊,但她不想万劫不复。爱在她的岁月里,已经过了青春期,情则早已积淀得越发浓郁醇香。正是人半百,情醇厚,剖白深处,有种沉郁之感,直往你生命的心坎里钻,那是一种形而上的悲剧美感。

她有信心,如果爱是泥的话,情就是水,仲姬用水和着泥吟唱,唱得百折不回,像她自己一样外柔内刚。

不见泪珠,不见断肠,只有生活在水边的人,才会想起用最清澈的水和最本质的土,将爱情揉捏到感天动地,揉捏得鬼神为之泣,揉捏到生死界。

“把一块泥,捏一个你,塑一个我。忽然欢喜啊!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们一起破碎,用水再将破碎的你我揉合,再复活!还如何分得清你和我?“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元好问对大雁殉情唏嘘不已,感叹“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最终难免“莺儿燕子俱黄土”!《雁丘词》真可为仲姬此时的心境做起搏。

仲姬是聪明的,但不是机心,是水一样的智慧。老子说“上善若水”,孔子说“智者乐水”,都是从清澈温柔的流水中,发现了“以柔克刚”的自然之理。江南水乡的小女子,这种智慧浑然天成。

在刻骨铭心处,仲姬本能地品出生命的一种水感,并在元曲的形式里获得了渐次明确的表达。依托念字的普白而诙谐,节奏的多变而刚烈,仲姬巧妙地保持自己含蓄而清高的尊严。

也许她的情绪也曾有过“愤怒一把推开了理性”的瞬间,但她一旦表现,便精细得多,婉约得多,迷醉得多,幽默得多。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顺理成章。她信手拈来那自由活泼的“街市小令”,抑或“村坊小调”,往里灌水注泥的,便表白了她要与赵孟頫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决绝。柔情似水里她只想做个小“泥侬”,而不想做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她是那轻风斜雨,只细碎了水面的涟漪,而不是狂风怒吼,偏要掀天揭地。

如果说男人就像怪石嶙峋的大山,那么女人原本就是水做的。滴水穿石,任谁都无奈。女人水般的智慧就像一把刻刀,塑造着男人的意志。赵孟頫看了《我侬词》,再也不提纳妾一事,想必这首词感动到他入肉彻骨、愧心惭肺了。

一场家庭风波,就这样被仲姬用水化解了。想到严重的现实,不禁口干舌燥。如今水资源严重缺乏,水色女人也越来越少了。

二、人淡如菊

女人是爱情的魂,女人是家庭的神。

女人决定着家庭的格调与气质,女人制造着家庭的气场和氛围,而最终引导着男人。对此,所有男士都该做出让步。

如是我说,并非时下泛滥之女权主义,亦非男权主义之谦恭。胡适先生说: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尤其是对女人要少谈主义,多谈艺术、人格以及尊严。其实如果男人和女人各按其本分顺乎自然,也就不用颇费口水了。正如本题“赵孟頫妻管仲姬”,并非有意偏颇“男权”,而是感叹仲姬在维护妻权的权利以及履行妻权的义务时凸显的灵质。

这件事,仲姬处理得颇具美学意义,形而上的美学不一定表现在某某“主义”里,女人也不一定就只擅长摆弄所谓“形而下者谓之器”的器。

艺术的种芽一旦在女人的心灵深处扎根,她的生命便会呈现出一种几近饱和的幸福状态。艺术决少涉猎是非,它只会教导女人对生活的尊重以及对生存意趣的洞明,把家庭拾掇得墨香书香拂面,艺术的精髓常常因慵懒在茶香饭香里休闲而突发灵感,生活的过程是所有原创的机遇。

仲姬的字画刺绣,不是一般的出众,而是收藏级别的。京中达官贵人、富商游子,常常有索不到赵孟頫的字画者,以得到仲姬的字画为偷着乐。赵孟頫自称,夫人的翰墨、词章,不学而能。书史评道:仲姬行楷,与孟頫殆不可辨同异,卫夫人之后无俦。卫夫人是王羲之的老师,可知仲姬在书法上的功夫与位次。只可惜,现在很少看到仲姬的书法。倒是仲姬用发丝和锦线刺绣的观音像,为我们留下了可供观赏的机会,而且其精致和创意的艺术品位,是刺绣史上绕不开的一笔。

仲姬以她的艺术天分和学养,安于相夫教子,家居生活充满了艺术气味。儿子赵雍、孙儿赵麟皆为名冠一时的大画家。赵孟頫一门三代出了七位大画家。想必是仲姬留下的家风,她更愿意子孙在艺术的江山里优游,而不要在政治阴谋的斗争中牺牲。

仲姬一生多画,题材基本都是竹、梅、兰、石、山水,暗示了她的高洁与淡雅。兰灵动为心,竹超拔为智,梅石以秃笔为刚,山水则朦胧着家乡的烟雨,隐隐有一丝苦涩的美感。1308年,仲姬绘赠楚国夫人一幅《烟雨丛竹图》横卷,烟雨微茫,云雾晕染,几丛疏竹,寄托了仲姬无限的乡情缠绵,那里才是她安身立命之所。

赵孟頫不同,早期多画兰石枯木,线条饱蘸着飞扬的精神,画面古意浓郁,纯净里透着心静。入侍新朝以后,内容画风颇多御用之味。肥马胡人,一派雍容。

元世祖父子皆喜好收藏赵孟頫、仲姬及其儿子的字画,除了给赵孟頫加官晋爵,还赐以仲姬吴兴夫人、魏国夫人的头衔光圈。但仲姬不以为然,小女子人淡如菊,生活中有大义。就在赵孟頫扶摇风光,官居从一品,贵倾朝野之际,仲姬填写了《渔父词》数首,劝丈夫与归。

其一

遥想山堂数树梅,凌寒玉蕊发南枝;山月照,晚风吹,只为清香苦欲归。

其二

南望吴兴路四千,几时闲去云水边?名与利,付之天,笑把渔竿上画船。

其三

身在燕山近帝居,归心日夜忆东吴;斟美酒,脍新鱼,除却清闲总不如。

其四

人生贵极是王侯,浮利浮名不自由;争得似,一扁舟,弄风吟月归去休!

这四首感发自由江山的好词,加上吴侬软语的吟诵,恐怕再一次揉碎了赵孟頫的心。他回爱妻一首词,道:

渺渺烟波一叶舟,西风木落五湖秋。盟鸥鹭,傲王侯。管甚鲈鱼不上钩。

看来他也动了思乡之情,写得多好啊。这对诗词眷侣,用诗词感动彼此,这种爱情哪怕地老天荒,也不会审美疲劳。赵孟頫知道仲姬想回家了,他为仲姬的《渔父图》题款:“侬在东南震泽州,烟波日月钓鱼舟。山似翠,酒如油。醉眼看山百自由。”京城的富贵禄名不为仲姬所念,她牵挂的是她自己的宣纸上的江山,是她和丈夫儿女能够平淡生活的美的江山。

在这个江山里,夫画《春江垂钓图》,妻依旧补绘墨竹,妻绘墨竹,夫仍然为之做《修竹赋》;妻画《梅竹卷》,夫照样为之题款。夫唱妇随,日日画中游,在那春风又绿的江南岸。

1319年,仲姬病倒了,赵孟頫终于获准辞官,伴随老妻双双南归。仲姬是幸福的,但她的病体却难以承受这份回家的幸福之重了。行船在大运河上,就要到家了,但仲姬终因脚气病复发而死,空留赵孟頫面对一江伤心水。

仲姬去世,赵孟頫给中锋和尚信云:“孟頫与老妻,不知前世作何因缘,今世遂成三十夫妇,又不知因缘如何差别,遂先弃而去,使孟頫栖栖然无所依。”失去了方知可贵,正是由于仲姬夫人,赵孟頫才能在颠沛之世得以顺风顺水。苍天,赵孟頫幸也,得知肺腑得知冷暖之独一夫人也、一仲姬也。

三、结语

旧朝逝者如斯,新朝座都北京。赵孟頫似乎内功不凡,心理早已打理得明明白白,有传统儒家易姓革命、以夏变夷的使命垫底,就有了入侍元朝的底气。南宋王朝天命已尽,新朝天命高照,一家一姓如走马灯,见怪不怪了。再说古今王朝皆专制一家,不过改姓氏而已。

当然,以赵孟頫赵宋皇室的身份在新朝任职,遭遇的诟病可想而知。他内心的焦虑与抑郁,多在仲姬的体贴中,如水般地流走了。得便他也会辞官。

大概在44岁到46岁时,他又处于辞官状态。生活困窘,在他的《罪出诗》中有所表达:“向非亲友赠,蔬食常不饱。病妻抱弱子,远去万里道。”他很痛苦很自责,奈何力耕不能活妻子?那时他的书画基本是送人,或自赏,还不习惯也不好意思出卖,而且在元朝靠卖画获利的市场实在太小。

还是夫人仲姬,曾帮他卖画赚了十锭银子。有自称居士者求画,因屡屡上门者繁多,赵孟頫厌烦,正待发作,被管夫人说道:“相公不要恁地焦躁,有钱买得物事。”就这样14世纪中国元朝的一个画家在活着的时候,开始卖画了。而仲姬总是适时地做得尽可能的好,莫去空谈。

仲姬卒于58岁,三十年的“泥侬”直至地老天荒,还有三十年的乡愁,最终留在了宣纸上。

 

《人物》2011年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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