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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暑假里，女儿去美国西部大峡谷了，唤起我们对亚利桑那灰蓝的天空、火烫的五彩岩崖的思念。于是决定到号称欧洲里的非洲，西班牙的沙漠——王家巴德纳斯（Bardenas Reales）去过过瘾。
    巴德纳斯在西班牙北部的纳瓦尔自治区（Navarre），东边是阿拉贡自治区（Aragon），西接巴斯克自治区（Basque），南临拉里奥哈自治区（la Riora）。和美国的亚利桑那不同的是，在这些历史上的小王国里，不仅自然风景奇特，人文景观也丰富多彩。在那里，罗马古迹，中世纪村庄，交织了伊斯兰、基督教风格的城堡、建筑比比皆是，到处都能听到冲突、结盟，抗争、妥协，像三国演义那样惊心动魄的故事。更让人开心的是，九月的西班牙北部，处处张灯结彩，天天过节谋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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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岚村过去，钻出松堡隧道，就是西班牙。天空理所当然地蓝得透明。路上不时看到背着包，拄着棍的步行者，男女老少，风尘仆仆：对了，今年是圣年，他们是去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Santiago de Compostela）的朝圣者。画着大贝壳的路标指示，距圣地亚哥还有806公里。粗算算，如果一天走8小时，他们还有25天要走。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出发的，已经走了多少时间。自己不信教，窃以为这样徒步翻山越岭穿过一个国家，倒是有意思的旅游方式。
    从Jaca往西去，经过平地突起的中世纪小村子Berdun，再走不远，浩渺的叶沙湖（Yesa）就呈现在眼前。北边莱依勒山峰下有座11世纪的修道院（Leyre），背靠屏风般的青山，面朝清亮亮的碧湖。这个罗马式的修道院当时是纳瓦尔最有名望的寺院，为首府潘普洛纳（Pampluna）提供了许多主教。后来，12世纪纳瓦尔并给了阿拉贡，岩石底下那个小小的圣让德贝崖修道院（El Monasterio de San Juan de la Pena）, 占了上风，它才从此衰落下来。
    参观教堂要付钱，到里面还要投币开电灯，也许只有在西班牙才见到。门票不贵，才2.40欧元。售票员递过来一把钥匙，让游客自己去开教堂的大门。这个教堂以大门上典型的罗马式浮雕和地下室的花岗岩拱柱著名。一般来说，地下室是举行宗教仪式的场所，或埋葬僧侣的墓地，但这里简洁，朴素，空空如也。当时不明就里，后来在欧丽特（Olite）参观酿酒博物馆时无意中看到这间地下室的照片，才恍然大悟：此处原是储酒的佳所。呵呵，看来西方神道酒道兼修的鲁智深也不乏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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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山往西，去看耶稣会创立者之一，传教士圣方济各·沙勿略(San Francis Xavier)的城堡。1506年他出生在这里，46年后却在中国上川岛去世，上海董家渡大教堂就以他命名。城堡和教堂前有辽阔的停车场和排排整齐的厕所，向人展示夏天这里的辉煌，而现在人影寥寥，除教堂之外，四处门窗紧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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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可以顺路去桑格萨（Sanguesa）看它的老桥和精彩的教堂，可是空气里不知什么污染让人窒息，臭气弥漫，只好掩鼻驱车逃之夭夭。但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一路往南，从Yesa到Sabada，一个个白铁皮饲料筒刺破青天，一排排铅灰水泥建筑夹道列阵，可以冠之为“猪圈之旅”。没想到喷喷香的西班牙火腿和腊肠是以它农村里的阵阵臭气为代价的。
    晚上住在离巴德纳斯沙漠最近的城市图德拉（Tudela）。进城之前，先迫不及待地到Yugo的隐士院转一圈，从那里的观景台可以眺望巴德纳斯里的景色。虽然看上去是很辽阔，但比美国的Colorado还是小了一廓，山岭也不太高，加上四处森林似的巨臂风力发电机和蓝色海洋般的太阳能发电板，少了好多荒凉野味。正看着，远处夕阳里卷起尘土一片。不一会，一个牧羊人带着两只牧羊犬和一大队绵羊滚滚而来。迎上去攀谈，得知沙漠里风猛，日烈，已有两个多月滴雨未下。
    图德拉是个有三万多居民的城市，有现代高楼，也有很多古建筑。她历史悠久，摩尔人，犹太人都曾经是这里的主人。城里有许多白鹳，在房顶、钟楼上筑了一堆堆的窝。它们张开大翅膀，飞起飞落，在夕阳里摆弄一个个美姿，叫人看了流连忘返。最热闹的是弗爱罗斯广场（Plaza de Fueros），四周开了一圈饭店、酒吧，男女老少在白鹳见怪不怪的注视下，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第二天上午去参观教堂，看到好多人在广场上用早餐，阳光灿烂，比在旅馆里要温馨的多。又看见那些白鹳，好像一夜没挪地方。
    教堂10点开门，我们随着一个拖着小货车的中年妇女进去，她在圣母玛利亚对面一个座位上坐下，开始抽泣；一个残废人开着自动车进来，灵活地在每个小礼拜堂前停留祈祷转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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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车去巴德纳斯。刚靠到边上，就听见轰隆隆的爆炸声传来，有浓烟从沙漠里升起。原来这里是西班牙空军的演习基地，每天有飞机来轰炸、扫射。 我们匆匆赶去，在军营前被一小兵拦住，说要等到12:30以后才能通过。只好停在半路仰头乱看，常常是刚听见声音，没等找到飞机的影子，那边爆炸的浓烟已升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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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可以通行了，我们爬到蘑菇形山台边的高地上，看到沙漠里有好多坦克、飞机、吉普车的残骸，是轰炸目标，后悔没有早点过来，从这里可以一睹演习全过程。
    玩德纳斯沙漠有多种途径，徒步、骑车、开车都可以。天很热，我们偷懒，开车绕一圈，25公里。虽然气势比美国西部要小得多，但情调还是有的：孤零零的沙漠巨人，傲视蓝天的金字塔，布达拉宫似的高台……中午找地方野餐，烈日当头，兜了好多地方才看到一幢平房，有点墙荫。四周空无一人，只有嗖嗖的风声，和被风吹得吱吱呀呀乱转的铁皮烟囱的呻吟，令人想起《西部往事》经典的开头（Once Upon a Time in the Wes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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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巴德纳斯往北去，在Mirillo el Urte看到全镇人都穿着巴斯克民族服装，白衬衣，红领巾。路都拦住了，说要举行奔牛。因为是第一次“现场”看这个游戏，开始很兴奋，可越看越不喜欢。所谓奔牛，就是把牛放到街上被人捉弄。两脚动物都躲在铁栏杆后面，小丑似的骚扰奔来奔去寻找出路的动物，根本不敢面对面地挑战。可怜的牲口有的口吐血沫，有的鼻子流血，有的屎尿俱下。是害怕，是紧张，是羞愤？等到它们被弄得麻木没脾气了时，才被一头老得走不动了的牛爷爷带回去。把老实的牛欺负一小时后，人们接下来在圆斗牛场里继续捉弄它们。第一个出来的是个小牛犊，角还没有手指长，“勇敢”的人们都纷纷在它面前跳来跳去逞能；接着出来个尖尖角刺破青天的壮牛，场里则呼啦一下人影全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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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住老城欧丽特（Olite）。到城门口，已是20点30了，四处也摆着戏牛的栅栏，城里不让开车。原来每年九月份纳瓦尔地区节日不断。问旅馆地点，好几个老头老太七嘴八舌地争着给我们指路，热情得要打起来。米歇尔笑着说不要为我们伤了和气，老头呵呵回答说，一定要趁机打个头破血流。最后一个老头打开车门，抱了他的牧羊狗坐到车里，一直领我们到旅馆。其实很好认，是由卡洛斯三世（Carlos III）的老城堡改建的Parador。卡洛斯三世是个宋徽宗似的国王，爱艺术、生活，不通武艺。他的城堡建于15世纪，1813年西班牙将军为不让它落入法国拿破仑的军队手里，将其烧毁，现在看到的是1916年按原样重建的。城堡有很多塔楼，参差别致；皇后的一座空中花园绿绿的尤其怡人。院里有棵老桑树，结了拇指大小的果实，掉得满地黑紫，怪可惜的。
    站在高高的塔楼上看风景时，有一双燕子眼前晃来晃去，随风起舞。我们看得痴迷，想象它们也许是国王和皇后投胎回这里生活，为它们悠闲自在大发感慨。后来发现，它们飞着飞着就拐到墙里去一下。走过去看看，这才看到墙上有个鸟窝，三只黄口雏鸟唧唧叫个不停。唉，以为它们知道享受阳光，享受生活，却原来是为了养家糊口在劳累……
    欧丽特是产酒地，城堡附近有个丰富的酿酒博物馆值得一看。从种葡萄讲起，冬剪枝，春除草，夏灭虫，秋收获，葡萄的种类，红、白葡萄酒的区别和制作过程都介绍得很详细，很有意思。门票才2.5欧元，临出门还送一大瓶红酒，真不知他们怎么能收支平衡。回家后品尝，那酒口感很好，圆润、丰满，比一般的法国红酒好得多，这是得益于西班牙温暖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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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来到中世纪山村Ujue对面的山上野餐。极目远眺，可以看到地平线尽头比利牛斯山积雪的山峰。三点，Ujue山顶教堂寂寞的钟声敲响，回荡在空旷无人的田野；松树林里百里香和迷迭香在烈日下浓浓地蒸腾，熏得人懒洋洋地想睡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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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村去看圣母玛利亚教堂。投一块钱点亮电灯，才看清镶满宝石的银圣母。门前石柱上有很多搞不清含义的雕塑，人吃动物，动物吃人之类。进进出出，一个人也没碰到，虽然西班牙人睡午觉出名，如此冷清，还是有点奇怪。到小巷里走走，好不容易看到一个老太太在门前看书，见我们来立刻让到屋里要我们买她的糖杏仁。5元一大包，油亮亮的馋人。她说她86岁了，杏仁是她自己加工的，是信仰和劳动使她身体健康。她家墙上有幅圣母玛利亚的木雕像，精美的让人咂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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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家人家门开着，墙上挂着一捆捆紫红色的干花，凑上去闻闻，好香。正好一个中年人捧了一罐鸡蛋出来，告诉说是牛至，可以泡茶，可以烧菜。房间里停着一个拖拉机，看上去是个仓库，农具都整理得井井有条，分门别类，挂在墙上，装在柜子里。地上一尘不染，让人想起Giono笔下的种树人。当他得知我们从法国来，就邀请我们进到里间去看看。好家伙，里面小小两间房间，放满了好多叫不出名的老农具，有各式各样的木叉子，木耙子，一排排的酒瓶，一罐罐的番茄酱，腌辣椒，腌胡萝卜，还有用旧车轮做的台子……，琳琅满目像个小农业博物馆。他说他种小麦，种燕麦，种葡萄，养了一群鸡，好几头猪。家里22岁和24岁。两个孩子，一个和他一起当农民，另一个在潘普洛纳（Pampluna）的一家汽车厂里当工人。墙上有幅的油画，画里有个批挂着野鸭等猎物的老人，那是他的父亲。当他得知我是中国人时，他说他有个会发光的地球仪，在上面看到中国，亚洲，常常梦想有一天去那里。中国太遥远，我说，山那边的岚村知道吧？他摇摇头。临走，我们互留了姓名地址，虽然不知何时何日再见，我还是希望这个和蔼好客的西班牙人有一天会到山那头来看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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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晚住在潘普洛那（Pampluna）。满街都是人，又在过“中世纪节日”。有老式弹羊毛、做皮带等表演，也有令人毛骨悚然的裂脑机，绞首架等中世纪刑具展览。当然，更多的是卖各种手工艺品的小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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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的路上又看到去桑格萨的路牌，虽然对臭气心有余悸，决定还是去转一圈。它是纳瓦尔地区五个中世纪小镇之一，以大教堂的门上奇怪的人、兽，地狱、天堂的故事等的石雕著名。也许风向转了，没闻到令人窒息的污染臭气。刚在镇口停下，有人上来打招呼，以为是不让我们在那里停车，没想到素昧平生， 他是来邀请我们去他家里吃午饭！可惜已是下午4点，我们早已吃过了。原来又是过节，满街都是穿了红白衣裳，喜滋滋、醉醺醺的男女老少。好玩的是，两个晒得焦红，像烤虾似的英国老夫妇也来凑热闹，从伦敦开了辆敞篷宾利过路这里，把小巷里本已亢奋的情绪引向狂颠，赞美的欢呼、羡慕的口哨和轰隆隆的老马达声响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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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是寂静荒凉的沙漠，还是热闹欢娱的山村，西班牙总是那么多姿多彩地让人看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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