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秀才从小就被人们称为神童，十五岁通过县试成为当地年纪最小的秀才，一度成为佳话。家中有这么一个话题性人物存在，家族长辈们个个觉得脸上沾光，恨不能将方秀才给捧上天去。

年幼就定下的妻子也是倍感光彩，在婆婆的授意下，家里一切活路都不让方秀才动手。

“你的手是用来握笔的，你的脑子是用来念书的，你那双脚啊是用来平步青云的，家里这些粗活重活有我和婆婆还有那些小厮呢，你不用做，快去念书吧，这眼看着就快要乡试了。”

这段话被方秀才的妻子挂在嘴边，基本上每天都会念上十数遍。可是年复一年，这乡试一届两届三四届地过去，他都屡屡没有考上。每次失利要么就怪外面的蝉声狗声猫叫声太吵；要么就怪责饭菜不合口味，考试的时候肚痛难忍；甚至有一年他责怪考试当天穿的鞋子挤着了脚。总之，直到后来，方秀才还是方秀才。

不同的是，父母和妻子相继因为衰老和疾病而先逝，只剩下手无缚鸡之力的方秀才。

从此，方秀才再不是方秀才，只是一个家道中落的落魄秀才。

这天，方秀才裹着脏兮兮破烂烂的棉衣想要走进一间酒馆吃两盏酒。抬脚刚要入门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蔑的笑声，“呲，秀才”。他愤怒地转过头去，看到除了房檐下角落里躺着个眯着眼的乞丐以外，根本就没有个像样的人。

“许是听错了。”方秀才用脏黑的长指甲掏掏耳朵，走进酒馆。

酒馆小二一看是方秀才，将脸上那职业笑容瞬间就收到了牙齿后面。他乜了方秀才一眼，转身从厨房里拿了一碟子霉花生和一把烧酒壶。方秀才从袖兜里掏了半天才掏出来几颗铜板，轻轻地放在桌上，就用手指捻着花生就着杯子里的烧酒，吃了起来。而酒馆小二用肩头上的搭肩将铜板抹到手心里，抖落了两下，随后就满脸堆笑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方秀才之所以喜欢到这间酒馆喝酒，是他觉得这酒馆不世俗，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有个长须老者在这里说书说故事，他觉得这个行为显得酒馆老板有点文化。

今天那长须老者讲的是个神话故事，说是从前有个秀才非常懂事善良，读书也很是勤奋。这一年，眼看着就要举行乡试了，偏偏这时老母亲突然生病，这个秀才夜卧早起地照顾母亲，躬耕力作地操持着家务，就算这样，只要有点时间他依旧会不舍昼夜地读书复习。

这日他在田埂劳作时捡到颗如水碗般硕大的田螺，在灼灼烈日下，这颗田螺看上去已经干涸不堪。他将田螺抱回家，放在水缸里好生地养了起来。

没想到自从那日之后，他每天劳作回家，都能够看到饭桌上已经有了热乎乎可口的饭菜。而老母亲的病也逐渐地好了起来。他问老母亲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老母亲只笑不语。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那田螺里住着一位神仙姑娘，她感激秀才的救命之恩，又被秀才的勤奋好学和平和善良所感动，于是这位神仙姑娘治好了老母亲的病，还照顾好了秀才的生活。

后来这神仙般的田螺姑娘和秀才在一起过上了美满生活。

长须老者讲完故事，酒馆小二笑眯眯地给他斟上满满一杯酒，周围的人更是连连叫好。喧嚣一阵之后，大家开始各说各话。故事嘛，听听也就算了。

但有个人显然当真了，那就是方秀才。就见他双目放光，捻花生米的手微微颤抖，很久没有洗干净的脸上牵扯出有点诡异痴迷的微笑。他匆忙跌撞地从酒馆跑出来，因为过于着慌，甚至绊着了门口那个乞丐。他回头一看那脏兮兮的乞丐，嫌弃地往那人身上吐了口唾沫，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来到田边，他瞪大双眼仔细泛着湿润的泥土，他相信自己也是秀才，一定也能够带回去一只田螺姑娘。那样，他的将来就不再发愁了。

啧啧，那才叫神仙日子。

就在他幻想着美好生活时，果真让他在一丛荷叶下面发现了田螺。就光从那田螺的体积上来看，那都有戏！因为那田螺足足有洗脚盆那么大！比故事里说的水碗大小足足大上了两三倍！

柔弱的方秀才累得气喘吁吁，差点脱力，才将那田螺搬回家，又左找右找才找出来一个木盆来装。给田螺盆里装上水以后，方秀才搬了根条凳坐在一旁，眼巴巴地等着田螺姑娘出来给他洗衣做饭，赚钱养家。他口中还念念有词地说，“快出来吧，我等你等了很久了……快出来吧，是我救了你，你快出来吧……”

“呼……”

田螺四周的水开始冒着水泡，水泡破裂变成股股烟雾。一时之间，烟雾缭绕，令得这小破屋犹如仙境。方秀才高兴坏了，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双眼瞪得溜圆，眼白逐渐泛起红色血丝，他根本就不敢也舍不得眨眼睛。

可是，当仙雾散开之后，眼前所见把方秀才给惊吓得浑身哆嗦，猛地踉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从那田螺里出来的姑娘肥胖的如同养了十年的肥猪，皮肤粗糙，样貌极丑。她揉着眯缝般大小的眼睛，不耐烦地吼道，“是你吵醒我的吗？！”

“啊……啊……”方秀才根本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说他被惊得说不出来什么。

“竟然把本姑娘给吵起来了，你就得给我洗衣做饭，赚钱养我！我要吃好的，穿好的，还有你得娶我！否则，哼，休怪本姑娘拿你当下酒菜！”

方秀才的脸色煞白，心中叫苦连天，“我本是要一个田螺姑娘，谁知上天给了我一个田螺姑、娘！天啊，这日子该怎么过啊！呜……”

从此之后，方秀才和“田螺姑、娘”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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