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载《人民日报.海外版》2019年12月12日

流水曲（组诗）

 

周鹏程

 

 

无题

 

两个人坐在河边，青花瓷杯吐着相互恭维的青烟

从嘴上走来

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让一条河整个下午闷闷不乐

 

 

2019年小结

 

生活。依然是一辆慢慢驶向夜色的火车

血液沸腾淹没滴哒滴哒的光阴

这一年，在懊悔中懊悔，在迷茫中迷茫

在慵碌中继续慵碌

最大的起色

是眼睛看见了从前的风景

想到自己还有明年可以依靠

这成为

我最能光宗耀祖的借口

没有什么难于启齿

秋天是这一年最灿烂的一面镜子

装着一些人的担忧

一些人的余香

一些人的青面獠牙

 

 

旧事

 

一个远房亲戚走了，从上海某工地的脚手架上跌落

他是我姐夫的仇家

 

他们密谋推翻姐夫的那个黄昏

我正在默写王之涣的诗：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木屋不隔音或他们认为我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春暖花开，乡上果然来了查账员

长林沟闹得沸沸扬扬

白纸黑字的公告贴在墙上

不识字的人都说

我姐夫搞了好多好多的“油水”

看懂了的就会明白

账目其实是生产队倒欠我姐夫工资50元

和乡上干部下村的伙食费80元

 

姐夫还是被赶下台

失去了多年生产队长的宝座

我上中学的那个雨季

远房亲戚当上了生产队长

姐夫自然在村里灰溜溜，一言不发，种庄稼

 

新上任的队长

仇家也越来越多

直至某一年不辞而别去了上海

 

刚才，姐夫在电话里说

远房亲戚的棺木很重

六十多岁的姐夫和几个留守老人抬着他的仇家

嗨着嗨着……

上山

 

 

 

流水曲

 

流水流，流过奶奶高高的坟头

爷爷打的江山紧拉核桃树的手

（手可以捧起每一条河流，

为什么眼睛却无法看见一寸光阴？）

 

流水流，流过低低的长林沟

死的死，走的走

祖祖辈辈的墓牌无人守

（鸟可以飞回原来的树，

人却无法回到失去的故土。）

 

流水流，流过瓦尖山的坡坡沟沟

风雨飘摇的老屋还能坚持多久

流水流，空空的村庄，一个少年在吼

（忘就忘了，为何还有梦的折磨？）

 

 

记忆

 

一个人像星星，数着数着就不见了

另一个人举杆，打一枚青果

还有一个人

留在枝头，接受一生的风吹雨打

 

一个人喜欢抚摸青果满脸的痘子

抚摸青果，就像抚摸一朵鲜花

 

一个人愿意用舌头和那些痘子对白

也许他更愿意抱住

那些痘子

把它们搅拌成流淌的青春年华

 

一个人常常听见一枚青果夜哭

他常常把这声音关到最小

小到只剩最后一粒忧郁的微光

 

一个人穿过那条巷子，长长的身影拖着月光

她脚下那条水沟

潜伏伤悲

 

一个人的眼睛被花粉磨亮

他的心却牢牢

被生活绊倒

 

 2019.12.1-2于合肥至乌鲁木齐途中

 

作者简介：周鹏程，70后作家、诗人。四川通江人，现居重庆。出版个人诗集3部，报告文学集2部，散文集1部。在《诗刊》《诗选刊》《星星》《扬子江》《诗歌月刊》《延河》《四川文学》《青年作家》《散文诗》等报刊发表作品若干。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重庆新诗学会副会长。参加第19届全国散文诗笔会。曾获中华文学年度诗人奖、重庆晚报文学奖、全国鲁藜诗歌奖、重庆市“五个一”工程奖等多项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