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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  事

文/任 静

清晨，我又像往常一样，端了淘米水准备去阳台上浇花，还没走近，便远远闻见一股淡淡的馨香悠悠而来，蓦然抬首，惊喜地看到放在暖气片外罩上的那盆长寿花吐蕊开放了，有两朵盛开得正艳，我们平常看到的花瓣大多是五个花瓣，长寿花只有四个纤巧的花瓣，娇艳鲜嫩的红色，妆点有鹅黄色的花蕊，极惹人爱怜。其余的花苞也都鼓胀胀的，仿佛里面藏有无数可爱的小精灵，几欲喷薄而出。

长寿花的花朵像星星一样娇小，极不惹眼。大多数人喜欢雍容华贵的牡丹，暗香浮动的梅花，极其鲜见的雪莲花，还有盛开在温室里的各色蝴蝶兰，在他们眼里，这长寿花简直就不算花，根本登不得大雅之堂，从未见有人像我这样痴迷再普通不过的长寿花。其实，细说起来，我与这长寿花颇有机缘。

2003年，我们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简单装修后，便搬进新房入住，望着空荡荡的阳台，从小爱惜花草的我和东子，便谋划着要把这阳台变成花房，为了让花儿能很好地接受阳光的普照，我和东子搬来一张写字台作为花台，之后，陆续将一些从朋友处移栽来的文竹、吊兰、万年青、君子兰、仙人掌、芦荟、红豆杉、仙人球，摆放了上去。每天起床，第一件事便是跑到阳台上看一眼那些花儿，才匆匆洗漱完去上班。我觉得花儿是有灵性的，它们就如我的孩子，能懂得我的喜欢和爱意。

那年腊月，我们在新房里简单庆祝了结婚十周年。那天下班回到家，东子手里擎着一枝花举到我的面前，说是没有玫瑰花，权且将此花当做爱情的信物，要我接收。我感觉特别新鲜，结婚这么多年，爱人从未给我送过花，难得今天这份闲情逸致浪漫情怀，我欣然接过花。东子告诉我此花名唤长寿花，年年开花，其色嫣红，花枝累累，花期很长，久开不败，象征我们婚姻美满，天长地久。喝完红酒后，我们找来一个花盆，共同将长寿花栽了进去，期待来年早报花讯。

自此，这盆长寿花便置放在我的案头，与我们朝夕相伴。每年春节前，便会盛开，起先开的是粉红色，慢慢会变为一片嫣红，煞是好看。东子爱花甚于我，他对花儿的呵护一如孩子爱人，天气太热的中午，他怕花被晒蔫，经常抽空将花盆一一端到地上，天气变冷时，他又一一将花盆端至卧室、客厅，耐寒的花儿放在稍微阴凉的地方，喜热的花儿都端到暖气罩上。其中这盆长寿花和一盆文竹，尤为受宠。那段时间，花儿和我一样享受着东子百般的呵护，俨然一个个幸福的小女人，陶醉在无边的幸福之中。

五年后，东子不幸离去，我的世界没有了阳光，顿时变得凄风惨雨。这繁华人世间，芸芸众生中，从此再也难觅东子熟悉的身影。我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每天除了以泪洗面，眼前一片茫然。几个月后，我才打起精神，料理各种家事。阳台上的花儿像失宠的怨妇，一盆盆无精打采，黯然失色。先是文竹成了一片焦黄色，接着君子兰、红豆杉、仙人球无故死了，看到这些被怠慢以致绝望的花儿，我不由心生无限歉意。所幸长寿花碧绿青翠依旧。

不知为什么，那年直至年关，长寿花也没有开花。第二年依旧没有任何开花的迹象。接连四年，长寿花都没有开花。有一次，无意中和母亲说起了这事。母亲说，这花儿莫非和女人一样，也有更年期。我不置可否地摇摇头。红颜一醉为知己，我知道这花儿是为爱而盛开的。至爱的人儿飘然离去，我的心痛，只有它能懂。

去年冬天，我遇见了一个恰似东子一样细心体贴的男子，所幸，懂事的孩子也都接纳了他。我们这个家庭，从此又传出了幸福的笑声，兴许是这幸福感染了花儿吧，腊月中旬，长寿花儿于一夜间竟然吐蕊开放了。不几日，两盆吊兰也相继盛开了一串串白色的小花。

今年，日子刚进冬月，花儿便早早就打起了花苞，一个，两个……每天清晨，我都要看一看花苞是否又长大了一点，数一遍是否又增加了花苞。他也是爱花之人，只要在家，时不时会去浇浇花，摘掉那些衰残的叶片。那天，他高兴地喊道，长寿花的花苞已经增至九个了，我连忙跑到阳台上，我们像孩子一样快乐地数一数那些花苞，心里比往日更加期待花儿竞相开放。

我久久凝视着悠然盛开的长寿花，希冀听到花儿开放的声音，可是它却寂然无声。长寿花的花期的确很长，一直要开到次年的二三月，方才慢慢一点点地消瘦，一点点地憔悴。像极了乡间田埂上的马兰花，开得不事张扬，谢得也含蓄无声。它安静温暖地依偎在花托上，仿佛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天荒地老的爱情故事。

记得曾经读过一本名为《花事》的小说，作者别出心裁，用一朵花绽放的时间，来讲述每一个人的故事，用花朵来祭奠人间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伤。长寿花莫不是其中的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