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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之念念

(2019-03-11 11:23:30)
标签:

怀念

公公

情感

回忆

分类: 长棉布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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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之念念

惊蛰已过。春意渐浓。风和日丽的这个周日,跟老公携了一众家人姊妹,去给刚刚过世的公公上五七坟。

人到中年,尤觉日子飞快。即便是在公公得病离世的非常时段,仍觉日子像飞一般过去。似乎一转眼,公公已去世35天。天也渐渐转暖。冬已逝。春又来。

公公出殡的那日,天冷得出奇。并没有风,只是冷。孝子们一路的哭声,似乎都要被冻在了空气中。

从家到墓地,是一段不算太近的路途。送葬的队伍不时会停下来,或跪拜,或祭奠,多少有些繁琐的仪式里,表达的不仅是对逝者程式上的敬意,更是孝子们真心的疼惜。人生中的很多时刻,还是非常需要仪式感的。尤其是公公,操劳一生,却走得匆匆。怎么也得让他体面地离去吧。

公公的棺木很厚,一看就是用结实上好的木材打成。涂了黑漆。庄严肃穆。据说公公生前在闲谈时曾经念叨过关于棺木的事情。当时不过是闲聊,说村里谁谁谁去世的时候棺木太薄。婆婆和我的老公便都听在耳、记在心了。他们为公公精心地挑选了上好的棺木。下葬的时候,身为大儿媳的我,要给公公扫坟。

“一扫金,二扫银,三扫骡马一大群……”

棺木落下,安葬。高高的坟头,垒起来了。

我们把栗子、芝麻、大枣绕坟抛洒,左右三圈,为公公圆坟。

入土为安。公公的一生,就这样走完。

送葬归来,我和老公都疲累至极。自从公公得病,老公便衣不解带,日夜守候。他眼看着公公一日日衰弱,眼看着公公拼了最后一口气,才终于挺过了新年。

从老家归来三五日后的某个早晨,我对老公说:“楷文爷爷去世了,我到现在还总觉得不太真实……”

老公叹一口气:“我正相反,我觉得特别真实。我是眼睁睁看着咱爸咽了气……”

我沉默了。感觉自己讲错了话。

但我是真的怎么也想不到,公公只活到了七十岁。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但公公,是那么强壮的一个人。

初识老公时,我的公公还不到50岁,依旧身手矫健地在当地的县城打拼。他领着本村的一帮青壮年,组建了一只小小的建筑队。公公负责带工,他是个技术相当好的瓦工。打夯、盖屋、垒墙,样样活儿都干得漂亮。

却不怎么爱说话,甚是寡言。这一人寡言,便自带了几分严肃,甚至让人感觉难以亲近。他的生活里似乎只有一件事,就是干活、干活、干活。

天道酬勤。公公的日子,过得当然蛮好。我嫁给老公以后,每次回老家碰到左邻右舍,他们总是说:“你找了个好婆婆家啊!掉进‘福囤’子里了!”

可是“福”在哪里呢?我怎么没觉得。邻居们的意思无非是公婆家的日子过得好,称得上殷实富裕。可婆婆家的摆设,我是眼见着的。那屋里屋外的陈设,真是简单之极。倒是高房大屋,却更显得屋内陈设的简陋。公公婆婆的衣着就更不用说了。多是捡拾小辈的衣衫。小叔子曾经在外省当过五年兵,退伍的时候穿回来几身军装。从那以后,公公的衣着几乎再没两样,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单的棉的,清一色的全是黄军装、迷彩服。连鞋子也都是黄胶鞋。部队的衣服又耐穿,根本就没有穿破这回事。这可是得着公公了,他是今年穿了明年穿,洗洗涮涮又一年。小姑子给逢年过节给他买的那些,全放在柜子里,到他离世,都还簇新簇新的,有些连包装袋都还没有拆开。

对于穿,公公婆婆似乎都遵循一个原则:只要衣能蔽体,穿什么都可以。真是简朴到让我难以理解的程度。

简朴,却不是拮据。公公婆婆的日子我当然知道,他们早就称得上小康。但是多年来形成的生活理念让他们觉得,讲究穿戴是一种极大的浪费。

小叔子结婚了。他要在县城买楼。公公拉开抽屉取出几张存单,便眼睛也不眨地,为小叔子的新房付了全款。

这,就是父亲吧。

两个儿子都已结婚。公公却依旧劳作不停。县城里的工地干不动了,他便告老还乡,种起了草莓大棚。

公公种的草莓啊,那才是货真价实味道纯正的,真草莓。

夏天入苗,进秋栽种,冬天里便开始旺旺地长起来。浇水,养蜂,授粉。早卷帘,晚放帘。从早到晚,几无停歇。但公公和婆婆一起,干得不亦乐乎。

终于,新年一到,草莓便上市了。外地的货车开始在村里常驻,公公或者拎着塑料小桶(摘草莓用的),或者挎着荆条编的长筐(盛草莓用的),整天乐得合不拢嘴。我说过,公公是个相当严肃的人,一年到头瞅见他笑容最多的时候,也就是草莓的收获季。

也常见他戴了老花镜,左手翻着账本,右手拨弄着计算器,还得喊上我的小姑子,陪他一起,细细点数卖草莓的收入。

“婷婷啊,你看看这是个几?”

小姑子探过头去,帮助已经有些老眼昏花的公公,看他在账本上记下的每一个数字。

不是吹牛,整个村庄的草莓,数婆婆家种得最好!货好,价自然就高。公公每年的草莓收入,几乎都是村里的头筹。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别说公公整日里笑着,这也的确值得骄傲。但除了淡淡的笑容,也就再没有别的了。这似乎已经是公公,最高级别的炫耀,

也有走背字的时候。那年春天,草莓刚刚开始成熟,还没卖几个钱呢,却遭遇了一场无妄之灾。相邻的一个大棚不知何故遭了火,偏偏那天晚上风又极大,于是,顺着风向,相邻的几个大棚也遭了殃,没用多大功夫,好几个大棚就都烧了个精光。公公的大棚,也在其中。他是眼睁睁看着火势蔓延过去,却无计可施。

大半年的努力,就这样付之一炬。公公的心情可想而知。就连已经多年不事劳作的我,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难过得食不下咽。于是那天我特意回到老家看望公婆,想安慰他们一下。谁知道他们却先安慰起我来了。婆婆说:“楷文爸爸说你吃不进饭去?用不着!少个大棚塌不了天!该吃吃,该喝喝!咱下年再种!”

公公也一样,表现得极为淡定。其实公公和婆婆,向来就少有抱怨。也许半辈子风风雨雨,让他们将世事洞明:抱怨有何用?倾诉给谁听?不过是将负面情绪传递了别人,而且这“别人”里,多数还都是自己的亲人。公公婆婆虽然很少对儿女们表达或浓烈或轻浅的爱或亲近,却也很少或者从不给儿女们添堵。他们默默地种自己的地,干自己的活。一切,都那么淡淡的,淡淡的。

我非常庆幸公婆的心宽体胖。庆幸他们能凡事想开,不钻牛角尖。但再怎么心宽体胖,公公还是在当年的夏天,生了一场大病。好在发现及时,用药得当,才总算逢凶化吉,躲过一关。

公公的病一好,草莓就又种起来了。依旧果好量大,收草莓的客户,也一直络绎不绝。公公婆婆整日蹲在草莓大棚里,不知疲倦地劳作。也许,能真正让他们身心愉悦的,不是休息,而是劳作。滴下了汗珠,却也看见了果实。于庄稼人而言,这,就是最大的喜悦。

草莓种了十几年。从我的儿子还没出生,一直种到儿子升了高中。从公公身手矫捷,种到他身染重疾。

病来如山倒。庄稼人的病,似乎向来如此。残酷的报告单已经让医生们无力回天。作为他的儿女,我们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公公,一天天走向衰弱和死亡。

因了公婆的淡漠不够亲近,我曾经对他们的态度多有抱怨。当然,这仅仅是限于对老公在私下里的倾诉。我和我的公公婆婆,是从来没有红过脸、说过哪怕一句过激的话的。我知道老辈的不容易。可是自从公公过世,我却不知怎的,脑海里时常映现的,却总是他在世时并不多见的慈祥的面容。那些画面闪现来闪现去,让我不止一次地跟老公说起:“唉,真是没想到,楷文的爷爷会走得这么早……”

子欲养而亲不待。老辈们留给子女的,似乎总是遗憾。我的公公已经七十岁,按说应该早就有了让我们尽孝道的机会。但公公一直就没有离开过劳动,他和婆婆依靠种地得来的收入,维持他们的衣食住行那是绰绰有余。让他们停止劳作是不可能的,他们总是说:“能干就干,看看那谁,总是依靠儿女,哪行……”

为此我曾跟老公无数次讲过:“该依靠儿女就得依靠儿女,人怎么可能一辈子强壮。谁不是从小由父母养大,父母老了,不就得儿女养活吗?”

可是,在我身边的很多老人,尤其是庄稼人,似乎都以依靠儿女养活为耻。他们没有退休金,觉得如果自己不劳动,就是拖累了儿女。所以,只要能动,他们就在不停地劳作,劳作。直到有一天疲惫地躺倒。每念及此,我总是鼻子发酸,泪水潸然。我们那沉默的劳动了一辈子的父老啊,有几个能享受几年或者几天儿女的福!

公公也是一样。凛冽的冬风里送走了他。转眼,就是五七坟了。春风已经暖暖地吹起来。按照老理,“五七”坟是整个丧葬活动仪式中为亡去的亲人所做的最后一次最隆重的悼念。上坟时亲属要带着金山银山、摇钱树、聚宝盆等纸扎祭祀。

上坟的这天,正好是周日。我和老公一早便赶回了老家。大门口的那株迎春,已经热烈烈地开了。花已经有些年头,主干蹿得很高,分出的长长枝条从半空垂下,上面趴满了深深浅浅的黄色小花。

一进门,婆婆在院子的过道里生火,说是还没吃早饭,正烧了开水准备煮饺子。说要盛出一碗给公公,剩下的就当早饭。她佝偻着身子,将劈好的木头填进一个铁皮作成的炉子里去。我的眼睛一时有些潮湿,如果公公还在,该多好啊!一个人的早饭,一个人的春天,该是多么的寂寞和孤单!

亲戚们陆续都来了。带着祭祀的用品。老公和他的弟弟妹妹们,也为公公准备了几乎全套的纸扎。金山银山摇钱树聚宝盆自不必说,还有楼房、轿车、冰箱、电视、保险柜、手机,厨具炉具茶具,等等等等。总归人间该有的东西,公公也都一应俱全,应有尽有。

婆婆说:“谁知道管用不管用啊……”
   
婶婆婆说:“怎么不管用,肯定管用……”

并不能简单的将其归为迷信,且不说这其中有着相当深厚的中国文化的内涵,最起码,也是生者对逝者表达深切怀念的方式之一种吧。

上坟的这天,真的是风和日丽。公公是新坟,泥土仍见新鲜松软。等春风刮起来,用不了多久,就该有萋萋芳草爬满坟头。

厚厚的纸钱烧起来,小姑子哭诉着:“我没有爸爸了!……”

我们,都没有爸爸了。20多年前,我的父亲去世。家里塌了半边天。后来我结婚出嫁,亲戚们每逢问起:“家里公公婆婆挺壮实的?”我总是非常自豪地应道:“嗯,都挺壮实!”

不知怎的,父亲的早逝让我经常感觉自己在周围的群体之中处于弱势,于是公公婆婆的健在尤其让我欣慰和自豪。有爸有妈,有儿有女,这,才是完整而健康的家啊!

可是,如今的这种完整,也已经打破。小姑子和我们,都没有爸爸了。就算我们再不情愿,人生的另一个阶段,也已经开启。毕竟时光匆匆,我和老公都已过不惑。我们应该坚强地面对这一个现实,我们应该担起属于我们的责任。我们还要好好地抚育我们的儿女,我们要好好地,照顾婆婆。

祭品燃尽。纸钱燃尽。灰烬飞起来又落下。我的脑海里又闪现出公公的面容,带着他离世时的慈祥与安静。他应该走得,很安心。他知道,我们会好好地照顾婆婆,好好地照顾这一大家子人。

我们给公公磕头,祭拜。然后在暖暖的风里走回家去。春风起了,天气暖了,凛冽的寒冬已经过去。我们会好好地生活,也祈愿操劳一生的公公,在地下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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