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选自新近创作的小说《梦未央》）

1

菱似乎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带着冷气走进我的家门，抱一下，然后，喝酒，我不说什么，她也不说，就这样沉默着，直到她睁着迷醉的眼睛，带着那种怅然若失的感情倒在床上……

我隐隐约约地意识到，她或许是在等待着什么。至少，是等待着什么话。我也想过要对她说些什么，可每当我张开嘴的时候，我的脑中就会出现一阵恐怖的惨白。

平时，菱很具备着淑女风范。但是在床上，她却充满着征服欲和杀伤力，她的睡姿就是如此啊。看着昏睡中的她，我总会把持不住自己的思想，我会怀念着数月之前我们之间那些零零散散的风月故事。我恨自己，恨自己的脆弱。

我猜想到菱真正需要什么，或许是在梦中，或许是在现实中。她需要一个概念，一个用来维系我们之间一种相对稳定关系的概念。这个概念很简洁，很明了，它可以界定一些东西，也可以隔离一些东西，它具有典型的意义的二重性。它是构建，也是破坏；它是开拓，也是毁灭；它是希望，也是破灭。正因为如此，我一时还不能给她这个概念。这个概念可以维系一些东西，但却没有什么可以维系这个概念。

所以，这些日子里，菱一直让自己生活在一个迷醉的世界里，虚幻、朦胧、颠倒，这些会让她感到缓解，感到轻松。

2

一个泥泞的晚上，菱的心情有些不好。

整整一天，外面都在下着冰冷的雨，我站在窗前就可以清楚地感到，雨给人们的是一种清醒的孤寂与失望。街上可能有些泥泞，这是我看到菱沾满泥水的靴子才察觉到的。菱的头发湿漉漉的，恐怕她没有带伞。

她的情绪非常低落，进门时，她对我的微笑勉强得让人有些怀疑，这次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扑过来抱我一下，脱掉外衣，换完鞋子，她就一头扎倒在沙发上。

当然，我会关心地问她。可她不答，苍白的脸上露出的仅仅是一丝的无助。

简单地吃了些东西，没有了芝华士，所以，我们只好喝罐装啤酒了。今天，她又喝了不少。不过，酒精让沉默的气氛缓和了许多，她开口说了些话。今天，她出了车祸，不太严重，但至今却仍然心有余悸。车被拖到了修理厂，之后又去了交警队做笔录，有些明显的疲劳——她有些惨淡地说着。

没受伤就好啊。我淡淡地安慰着她。

当时眼前白光一闪，空气凝固住了，没有呼吸，时间也停止住了，没有流逝，思绪也断了，只有空白。我想到，或许这个白光会把我带走，带到另一个世界里去。带着一丝醉意，菱喃喃自语道。

别胡思乱想。还是像从前一样，她醉了，所以我要把她搀到床上去。

她很使劲地推开了我。别管我。动作有些狂暴，但她的声音很低沉。

就是继续用这种失落的声音，她向我倾诉着她的故事。有点悲凉，我突然感觉到。我没有打断她，就是这样默默地听她诉说。

啤酒醒得快，当她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她的醉意已然从神情中退去。去洗个澡吧，我等着你。走过来的时候，她这么说了一句。

看着菱湿漉漉的媚态，我不得不承认，我有一种必然的需要。而且，这种方式，应该是我们彼此都坚信着的最好的沟通方式。

终于，在先前忧伤的氛围之后，我们又燃起了久违的激情。就在这个寒冷而火热的夜晚，我终于在快感的催化下，给了她那个概念。诚心诚意地说出了她想要听的话，今后，我也会诚心诚意地实践这些话。

在床头柜上，她发现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盒子里面装了一个雅致的小饰物。这是我为她买的，应该是好久以前，具体什么时间我忘记了。我只记得小熠也曾有过这么一个，小熠在这个灵巧雅致而又带着一丝诡异的图形下更显得秀外慧中了，透给人的是一种完完全全的知性美。

送给你的。我对她说。

她将信将疑地看了看我，什么时候买的。

我拿过来，帮她戴上。不过这个图形戴在菱的身上似乎是缺少了想象中的那种味道，不知是菱改变了它，还是它改变了菱。一种突如其来的不自在马上遍布了全身，看着菱戴着这个图形，我总感到些不安。因为，“菱”本身就是一个图形，一个华贵的优雅的棱角分明的图形，而这个复杂的有些零乱的图形似乎带着一种莫名的忧伤，放射着一种阴暗的象征，它与“菱”似乎形成着一种鲜明的势不两立的对比。

不过，菱说，她很喜欢。

3

菱向他们公司老总推荐了我，他们老总也很乐意请我过去，暂时协管一个大一点的工程，据说是。不过，我没有答应。

我想，恐怕是我还没有体会到失业的危机，所以我对机会不珍惜。前几日在网上听同学老彭抱怨，说他又失业了，孩子都三岁半了，还没稳定下来，老婆在家整天跟他打仗。自己能力也不差啊，怎么就没有用武之地呢？这是老彭最常说的一句话，大学时候就这样。不过，话说回来，老彭确实很有社交能力的，很能说，也很会说，也许就正如他说的，没有一个地方能让他施展他这种特殊的才能。不过，有时候，人还是要靠机遇，同样一个擅长社交的同学——大卫（这位仁兄当年在寝室颇爱向别人展示自己的肌肉，故得此雅号），他就不同，现在在官场上意气风发，如鱼得水，三十出头就爬到了正处级，同学聚会时，据说总是被风华正茂、前途无量之类的词包围着。

不过，我有我的原则，我有我的生活方式。别人有别人的追求，而我有我的信仰。

也许菱是出于诚挚的关心，但我并不喜欢她这种方式。这很多天里，她总在念叨这件事。

后来有一天，她竟很突然地提到了这么一个很现实的概念。一个很传统却无可厚非的概念，一个保守自私却天经地义的概念，一个被物质强奸过N遍却始终不渝的概念，一个偏激、狂热却又不知所措的概念。这个概念，对于我们两个人的意义大相径庭。以它为原点作一个轴，恰巧，我们就是站在两个永远也不能到达的极端上。没有这个概念，或许我们还可以求同存异，但涉及到这个概念，我们就必须看到质的问题，解决主要矛盾了。

在星的书里，有过这么一段话——婚姻和爱情难以等同。在传统意义上，爱情是婚姻的附属（典型论调：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在现代意义上，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典型论调：激情是里比多的产物，热情只能维持18个月）。爱情和婚姻是对矛盾，对立又统一，是绝对的对立和相对的统一。绝对的对立便叫做生活，相对的统一即可称为完美。不过二者始终难以同一，即使勉强地融合在了一起，它们也绝对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婚姻可以包容着一切无耻的无谓的无可救药的东西，但爱情的眼中却容不得半粒沙子。

菱不理解，但我理解。所以，我们会站在两个极端上。

我给菱看了星的书，当然，我并不期盼着她能读懂，但我真诚地希望她能认真地读一下。至少那样，她不会这么快地就决定一件事。

不过，很不幸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就在她提出这个现实概念的那天晚上，我崩溃了。我丢失了激情，丢失了快感。波涛汹涌的骇浪成了一潭充盈着腐臭的死水，我们两个人，谁也接受不了。因为，这——是我们仅有的交流方式。

早晚会疲倦的，我有预感，但我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以至于早有预料的我还没有来得及准备。

她下了床，赤着脚走到了窗前。痴痴地看着窗外。如果不是今天，她的这个举动我原以为早已销声匿迹了。我去拿了罐啤酒，坐在电脑面前，寻找着一些跟爱情有关的片子。

这个夜，着实是一个让我们崩溃的夜。

之后，我们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感情，有的时候需要静静地流淌。

她看着窗外，我对着电脑屏幕，正在播的片子叫做《云上的日子》。

说明：情人之间没有了性还能不能做情人？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文中，“我”与菱是一对单纯地以性维系在一起的一对情人，在这个方面两人一直以来都很有默契。但是，某一天两人彼此都崩溃了，原因就是其中的一个人想要打破这种长期以来颇为平衡的关系。结婚，是一个致命的概念。

（此文为本人新近创作的长篇小说《梦未央》中的片断，正在出版过程中，严禁任何意义的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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