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天过生日，本想歇一天，但最近太尴尬，忍不住还是写点啥。

 

一个朋友提前一个月就跟我约了个座谈会，上周还提前确认时间。可昨天一看水晶般的好天气，就完全忘记了下午还有一个会的事儿。

 

中午吃完饭，惬意地爬回床上小憩，一点多时瞟了一眼微信，靠！朋友已经在问我到哪了！

 

赶紧一个鲤鱼打挺起来，蓬头垢面地出门。一查地图，即便不堵车，也得40分钟，内心对于自己的记忆力鄙夷到了极点——想当初，真的不这样啊……

 

千山万水，终于在迟到了一个小时后走进了朋友那间Loft的办公室。但可能出门太急，加上被写字楼冷气一激，肚子里头就像在开“中国有拉稀”的演唱会，十六分音符带着切分就出来了——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哐……

 

大家见我进来就热烈鼓掌，而我则问：你们洗手间在哪？

 

没等朋友带路就一路黑烟冲进位于Loft内的厕所，惨叫一声，倾盆而下……那一刻，感觉世界都安静了下来，身体轻飘飘的，嘴里吐出来的气都有一股风油精的清香。

 

等我再进会议室，四扇落地窗户都大开着，以及一屋子人尴尬的笑脸……心里想：刚刚这里的味道，应该……很下饭吧？

 

二

 

有一种人，年轻时看着就特别老气，高中时就能冒充大人参加家长会，可几十年过去，他还是那样，始终三十来岁的样子，就像中了魔法一般。而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高考那年人家就有人问我“快30了吧”，而去年和人聊天，我说“我属龙的”，那人兴奋地说：“我也是！你88年的啊？”我一脸黑杠“我76年的龙”……

 

但无论看着如何，身体的各种细节都在时时刻刻提醒我——你，中年了！

 

之前上班的那家公司，每天上班开车单程至少一个半小时，出发前我是万万一滴水也不敢喝的，憋尿都憋出阴影了。

 

人到了40岁，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尿意是一点点一点点袭来，而是等你感觉到尿意的存在发展到憋爆炸，也就十几分钟的事儿。

 

有回开车去公司，就差两个红灯到站，公司的大楼都已经在视线之内了，尿意忽然袭来。本以为能快速赶到公司的，可就这俩灯耗了我半小时。

 

搭顺风车的同事在副驾上看到我从一个北京瘫状态在短短十几分钟里变成了百米比赛起跑线状态——全身的力气都用在那一点点括约肌上了，整个人紧张得就像要从座位上起飞的样子，眼睛瞪得溜圆，向上翻着白眼，话都说不出来了……

 

等车开进停车场，我驱赶着同事下车，然后把纸巾盒拿过来，掏出家伙开始往里尿，要命的是，刚尿三分之一，感觉那个盒子随时可能要漏，又赶紧把剩下的部分给憋回去。趁着略有放松的短暂瞬间，下车冲进公司的洗手间，那畅快……水压太大，溅了一身啊……

 

三

 

人过40的中年就这样骚里骚气的来了。身体对于屎尿屁的管理越来越差，记忆力已经从移动硬盘减配成了闪存。

 

有天和朋友们聊起想好的选题撒泡尿就能撒忘了的事儿，他们不屑一顾：我们现在压根不用撒尿，前一分钟想好了要回邮件，眨下眼睛就默认自己已经回过了，脑子里就再也没有回邮件这事儿了。你居然还能在车上尿一半再收回去转场去厕所？我们在那情况之下都是直接下车，跟狗一样尿车轮上……

 

哦……原来和他们比起来，我竟然还算年轻。

 

在去年今天，正好40岁，妈妈在生日宴上说：恭喜你进入不惑之年。

 

但其实这一年是一辈子最“惑”的，年轻时不管生活如何，都有一个坚定的信念——我还年轻，未来只会更好。所以，过去当妈妈唠叨我不买房，不储蓄时，我都会理直气壮地说：“我还年轻，未来只会越赚越多，你担心什么？”

 

但人到40后，曾经发育得格外好的自信心就像忽然被阉割了一般，那么多亮晶晶的自信就像生日蛋糕上的蜡烛，“噗”一声就灭了。对未来从来没有过那么多担忧和迷惘，再也说不出“明天会更好”的豪言壮语，只剩下对身体的嗟叹和对前景的忧虑。

 

四

 

最初创业的时候，听说某个八零后创业成功，都会不服气地说：哦，他有个好爹或者他有个好老师……你看比尔·盖茨，都说摆手起家，可他有个IBM高管的妈。这世界，哪有什么少年得志，白手起的最终都是输家。创业也要熬年头。

 

可后来，越来越多比自己年轻的人成功，就再也没有那份不服，再到现在，遍地八零九零后的成功人士，那是打心眼里服，服得只想拿起保温杯干一杯。

 

当决定放下所有工作做自媒体的时候，我也是焦虑的，曾经有两天因为这事儿还失眠了。直到有一天，朋友介绍一个人来谈事儿，见面就说：久仰了……

 

我只当是不走心的客套：久仰啥啊？第一回见面。

 

对方特认真地说：真的久仰了。你在《男人装》做过的专题和专访我都看过……

 

最后谈的啥事儿都忘记了，但他的“久仰”却像一道闪电击中了我：曾经的自信、狂傲和得意不就是那时年轻，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然后这些事情做好了，于是好事儿都来了吗？而现在的焦虑和迷惘不就是不知道未来还能做啥可以干出年轻时那么好的成绩吗？那为什么不回到年轻，去做那些有信心的事儿呢？

 

五

 

现在中年人最大的危机就是感觉已经被拍死在沙滩上。往上看，人家能干的事儿，自己都干不了或者干不好；往下看，自己能干的事儿，人家都能干，甚至干得比自己好。这种前后夹击，十面埋伏式的压力就像把头套进塑料袋般透不过气来。

 

据说，蛇在长大的过程中会不断蜕皮，每次刚蜕出来时，脆弱得就像刚刚出生，但如果没有一次又一次这样的重生，它就只能被淘汰。

 

人其实也一样，最难的是归零，像菜鸟一样重新开始。

 

很多人会说，已经回不去了。那……就安静老去好了，还焦虑个屁！衰老最重要的标志其实并不是憋不住屎尿屁了，而是认定自己再也不能像年轻时那样开始。

 

爸爸的老师，一位九十岁的老先生。有天看到他在学校的教学楼门口背书，好奇问他在干嘛，他说：在学英语。

 

他年轻时学的是俄语，后来一直研究外国文学，到九十岁时，觉得有必要学学英语，读点英文原著，于是就从ABC开始从零学。

 

想来，九十岁的他，屎尿屁是万万憋得不如我的，但在我眼里，他甚至比我更年轻，因为我都有没有信心再去学英文，而他可以像一个初中生一样开始。这一刻，他就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十几岁孩子，而我……就是一个暮气沉沉的中年人。

 

六

 

所以，当我开始像二十多岁时那样每天写作时，不管是不是憋不住尿，都让我自己感觉像回到了那个年纪，至少从心理上来说，和那时一样年轻、自信、高傲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