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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波和俺爹俺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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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金婚

(2006-08-02 13:32:48)

我问爹:“爹,你觉得坐飞机咋样?”

爹说:“就是怪舒服。也舒服,也清雅,也美丽啊。”

我又问娘:“娘,你说坐飞机好不好?”

娘认认真真地说:“坐飞机好啊,比坐汽车强!”

“咋个强法呢?”我问。

      娘想了想说:“稳当。”

http://www.adan.net.cn/Article/UploadFiles/200506/20050602121702252.jpg


   1999年,娘从灵床上又活了过来,在当地传为奇谈;连当时为娘会诊的几位市里边的高级大夫也认为这是难以解释的奇迹。更不可思议的是,娘还基本恢复了记忆。
  起初,娘连我姐也不认识,她也不知道我的外甥女桂花是我大姐的女儿。有几次,我试着问娘去过几次北京,她时而说去过一次,时而又说去了三次,都不对。终于有一天,她说去了两次。我问哪两次,她说:
  “一次是咱上天安门,还上了长城,另一次是你展览剪彩。”我一听她全说对了。
  我接着问:“娘,剪彩好不好?”
  “好啊!”,娘说:“就是那些相片大的就着实大,小的就着实小。”
  我又问:“您还想着什么?”
  娘说:“你看那些照相的(指开幕式上采访的记者们),有跪着的,有爬着的,挤过来挤过去!怪笑人!”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你看那个闺女(指一个观众),看了俺和你爹的照片,挤眼就是泪,挤眼就是泪。”
  这大概就是娘对进京剪彩的全部记忆,我觉得已经很不错了。娘病重的时候,我曾十分后悔,影展过后就没跟她交流一下她的感受。我想,永远不可能了。我永远不会知道娘当时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些什么。今天,终于和娘交流了,终于知道娘作为影展的嘉宾到北京开了这个“会”,到底是啥感受了。
  就在娘出院的那一天,我对娘说:
  “娘,等你身体好了,到你和爹结婚70周年纪念日那一天,咱再坐飞机去北京,您还没坐过飞机呢。”
  娘说不出是苦笑,还是真笑,她的表情很复杂,一边摇头,一边说:
  “俺这个样子还能坐飞机?”
  打那以后,坐飞机这个事娘一直挂在心里。她常对大婶大娘们说:
  “俺儿说,还让俺再上北京,还让俺坐坐飞机呢!”眉宇间露出的那种喜悦,那种企盼,就像两年前盼着去北京“开会”(为影展剪彩)一样。
  为了让爹娘能盼到这一天,1999年冬,我就在城里的医院旁租了个两居室的房子,雇了个男保姆,照顾爹娘还有我那个傻子大哥。这所房子里水电暖齐全,爹娘不会再受凉风刺激了。再加上医院的兄弟王福义——这位与我相识相交20多年的朋友,每天上班前都到老人房中看一看,如老人身体不适,马上治疗。可以说爹娘在这儿,同住干休所,疗养院一样。因此,老人顺利地度过了两个冬天。每年都在春暖花开时,才回到乡下。
  2001年夏天,我回去张罗庆贺爹娘结婚70周年纪念日活动,并请爹娘坐飞机到北京游览。
  70年婚姻称为白金婚。为庆贺爹娘白金婚并答谢父老乡亲,农历五月二十一日(7月11日)这一天,我在村里的土墙上举办了《俺爹俺娘.乡里乡亲》摄影展,展出了20多年来为爹娘和乡亲们拍的几百幅照片。山村像过节一样热闹,看影展的人像赶集一样拥挤。
  我家的老房墙上,贴上了一个一米见方的大红喜字。这是村里的老师用了大半天时间刻成的。爹穿上姐姐们给他做的米黄色的中式对襟大褂,他说比结婚时穿得气派多了。姐姐们又把一个紫红色的大襟褂子要给娘穿,娘说啥也不穿,说比当年结婚时穿得还红,表姐说穿这个衣服坐飞机好看,娘才穿了起来,并穿上了双星集团专门为她做的那双红色的尖脚鞋。
  爹娘的这一打扮,光彩照人。在那个一米见方的大红喜字下,我为爹娘拍了最有纪念意义的合影,又拍了一张全家福。然后,在乡亲们的送行下出了山村,坐车直奔济南机场。
  在去机场的路上,娘问我:
  “飞机有多大呀,有咱家房子那么大吗?”
  我说:“飞机上能坐二三百人呢,咱家房子才坐几个人。”
  娘又问:“飞机那么大,咋能飞起来呢?”
  这我就不好回答了。爹在旁边插话了:
  “飞机大,能飞起来,是有机器嘛!”
  娘说:“俺不信,光有机器就能飞起来,那鸟身上没机器光呼闪翅膀就飞起来了。”
  我笑了,全车人都笑了,爹怎么也回不上话来了。
  到了机场安检时,我背着不能行走的爹,娘自己拿着机票,身份证,泰然自若地从安检门走了过去。空姐用轮椅把  爹娘推到飞机前,刚要上飞机,爹喊了我一声:
  “波,给俺和飞机照一张相,拿回家给乡亲们看看。”
  上了飞机,爹娘坐在椅子上前后左右地看,嘴里直嘟囔:
  “还真是大,真是大,比咱家那房子大好几个呢。”
  空姐要帮爹娘系安全带,倔强的爹娘说什么也不让别人帮忙,说自己能系上。但当把两根安全带碰在一起时,他们怎么也插接不上。最后还是我“指点”了一下,爹娘才看明白了,“咔嚓”一声,安全带系好了。
  由于飞机晚点,起飞时已是黄昏,但在万米高空还能看到天边的红霞。机组人员知道机上有对白金婚老人,特意为爹娘准备了两份纪念品:两架东航最新飞机模型。接过飞机模型,爹一个劲地向空姐道谢,然后对娘说:
  “看!人家奖给咱两架大飞机,咱想啥时坐就啥时坐了。”
  娘说:“收起来,保存好,拿回去给晶晶(外甥女桂花的孩子)玩。”
  爹逗着娘说:“咱年纪大了,也成小玩童了。”
说着,深情地拉起娘的手,娘也不挣脱,爹更高兴了,放开他那大嗓门,念了一句戏词:
  “手把手儿把话拉!”
  看着爹娘的举动,听着他们的话语,我的眼睛顿时湿润了。爹娘不易呀,相扶相携,度过了生活上的一个又一个难关,走过了70年漫漫长路。此刻,在通往北京的万米高空上,他们一定感慨万千,不知有多少话要相互诉说。但他们只是紧紧地拉着手,爹只说了句“手把手儿把话拉”这一句戏词,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半个小时后,飞机快要着陆了。在北京城灿烂灯火的上空,我向爹娘指点我家房子的大体位置,并说明天一早就去我的家里看看。
  娘突然问:“你住的楼有多么高呀?”
  我说:“二十四层呢,我住十五层。”
  娘“呀”了一声:“那么高吗?”
  爹说话了:“楼再高,还比得上这飞机飞得高吗?”
  娘又问:“那么高怎么上啊?”
  我说:“不用愁,有电梯。”
  娘似乎明白了:“对了,可能像坐飞机一样,还没觉出动来,忽悠一下就飞上去了。”
  娘这一句话,我们都笑了,连空姐也笑了。
  当飞机平稳地降落在首都机场时,爹娘有些恋恋不舍:
  “咋这么快就到了呢?太快了,太快了!”
  我问爹:“爹,你觉得坐飞机咋样?”
  爹说:“就是怪舒服。也舒服,也清雅,也美丽啊。”
  我又问娘:“娘,你说坐飞机好不好?”
  娘认认真真地说:“坐飞机好啊,比坐汽车强!”
  “咋个强法呢?”我问。
  娘想了想说:“稳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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