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一本书,20岁时读到,和40岁时才读到,意义不一样。
好书不分新旧,但一定得投缘
文/张宗子
我的这本《往书记》,顾名思义,是对过往之书的回忆。古乐府有云:“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书无新旧之分,凡是投缘的,都是好书。这里说“往”,好比对人。往书如故人。所谓故旧,含有对在时间中流逝之事物的珍重惋惜之意。同样一本书,20岁时读到,和40岁时才读到,意义不一样。
年轻时读到的书,影响思想,塑造人格,决定道路的选择,积偶然为必然,变不确定为确定。这方面的错失,有些是难以弥补的。或者可以弥补,却使我们走了弯路,虚掷了太多时光。还有很多书,几十年里手不释卷,温故知新,它是过去经验里最可贵的部分,还将继续影响我们未来的生活。
我读书而不藏书。自来美国,20多年里,搬过六七次家。每次搬家,总得送掉或扔掉一些书。3年前最后一次搬家,从租住了十多年的房子搬到新买的公寓,堆放在壁橱里的历年积攒又一次成为累赘,不得不大刀阔斧地处理。过后念及,觉得很对不起那些曾经在身边、给人无穷快乐和教益的书。再想想自中学以来,零零星星,渐有所得;大学时代,节衣缩食买书,有的书是起早排队,或跑遍武汉三镇苦寻,甚至邮购才得到的,当时视若掌珠,读时不忍以汗手触摸,裹上书皮保护,不料多年辗转,天涯散失,虽思重觅,岂复可得。
因此新居初定,便写了一篇文章,题目就叫《往书记》,记下一些清理藏书的细事。后来忽发一想:何不为那些刚刚丢弃和即将丢弃的书,留下几行回忆文字呢——得书的经过,散失的因由,读后的感想,以及书籍本身的风貌,还有与书相关的琐事,纵无经过可记,无感想可谈,缓缓说些题外话,也是好的。
结果就断断续续地写下去,起初果真是丛残小语,大多三五百字,后来篇幅逐长,体裁也越来越像随笔或书话了。原来的意思,所记限于曾经有过而终于失散的书,继而推及仍幸运地保留在身边的书,再后来,所有过去曾经读过、喜爱过、对自己产生过影响的书,都在目标之内。
大体上,一篇文章写一本书,也有写某个作家或一组作家的,更细微的,只写到一本书的某个片段,或一个作家的某个侧面,但前贤书话中经常涉及的书的出版等掌故,我却很少提到,因为不熟悉。
由于阅历所限,涉及的只有文学书,偶有其他类别,着眼点也在文学上。我的阅读兴趣从年轻时到现在基本没有变化。中国文学,以古典为主,喜爱从先秦到宋的作品;以类别论,是先秦诸子、魏晋南北朝诗歌和散文、唐宋诗词、唐人小说、历代笔记和明清的白话小说;近代文学,偏好周氏兄弟、沈从文,以及何其芳、卞之琳等诗人;1949年以后的作家,读得较多的是钱钟书夫妇和汪曾祺。西方文学,则主要是19世纪以来,直至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诗歌和小说,其中小说的阅读数量大。
我的人生经验本极单纯,西方小说给了我对这个无比繁复的世界的另一种认知,虽非亲身所历,但至少洗脱了一点傻气,可以看明白一些事,略微懂得别人和自己。
先秦子书、唐以前的史籍和历代笔记,还有像钱钟书这样的学者的著作,中年后方能领略其好处,年轻时走马观花,得其皮毛而已。所以,在《往书记》里,对这些书,以及西方哲学书,不管是已经深得其味的,还是初窥门径的,都尽量避开了。
(本文为张宗子著《往书记》一书的自序,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5年11月出版)
·序言·
张宗子 旅美作家,现住纽约。著有《空杯》、《书时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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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cjrb.cjn.cn/html/2016-06/07/content_5536186.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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