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过年
文/大河奔流
散文大家梁实秋先生说：中国人一向是把洗澡当做一件大事来做。
梁先生说的大事，在现在人看来，实在是再普通不过的事。但在我儿时的村子里，却是实实在在的大事，大到把洗澡几乎当作一种盛典、礼仪来做。
俺乡下人虽没梁先生那么高的学问，但老辈子就传下来个规矩，每逢过年，必先洗澡，不洗澡不得过年。
然而洗澡对俺村上人来说是件特别的奢侈的事情。老家虽是水乡小岛，不缺洗澡的水，但缺烧水的柴禾。那个时候天气比现在冷，入冬后，便不能在家洗澡。身上脏了至多躲在被窝里换换衣服。全岛仅离村子十几里地的镇上有个小澡堂，还是男女轮着用。立冬后逢单开男浴，逢双开女浴。村上人年前谁家事情都多，也不会全家聚齐了特地走一二十里地赶镇上洗个澡。再说啦，等着到那洗澡的人特多，排一天队也未必洗得到。于是洗澡就成了全村人的一件大事。
从腊月二十四送完灶王爷上天后，全村人便开始洗澡过年。村里杀猪点的那口杀猪用的大锅便成了各生产队争抢的目标。一般上午刚杀完猪，下午各队便抢去架锅洗澡。轮着哪个队了，生产队长便挨家通知，洗澡这天家家户户便不在再出门，在家等着洗澡。
遇上晴好天，队里在晒场上架起大锅，用芦席沿锅围起来，搭一个简易的洗澡室，仅把灶堂口露在外面，以方便人添柴旺火。
洗澡时有很多讲究，这个时候绝不能有先女后男的绅士风度。得反过来，先男人后女人。女人身上有阴秽气，秩序弄反了男人就得沾上秽气，来年就会不吉利。洗澡从村东头挨户轮着，这家男人洗完了，就抑着头、扯着嗓子叫着下一家的男人，不用上门叫，那一声亮嗓队里谁家都能听得到。还没轮着到的，就可以听着声音估摸着轮到自家的时间。男人都洗完了，再如法泡制女人洗。
每年春节前的洗澡时候，我都会抱着换洗的衣服，母亲则背着几捆稻草到队里晒场上的排队等候。轮我洗时，母亲会不时的在锅堂里为我添几把稻草，水温掌握得不冷不热，恰到好处。轮母亲洗时，我给她添柴，火候总掌握不好，忽冷忽热的，因而没少挨母亲的训斥。
水乡平原，能源缺乏，烧那一锅温水得需很多柴禾，因而那一锅水从开始洗到结束，水实在洗的浑泥了，至多舀掉一点，加上一些新水，添把柴烧一烧，接着洗。
天黑后便不再洗了，过年前后的天都特别的冷，天黑后气温下降很快，下半截坐在大锅里屁股感觉是热的，露在锅子上面的身子却寒冷难当。
那洗澡虽是泥浆水里泡泡，谈不上舒服，但一个冬天就那么一回，洗完后还是觉得很惬意。洗完这次就得到来年插秧的时候，天气暖和穿单衣了才能在自家家里享用。
不管舒服不舒服，村上人相信洗了澡便洗去了一年的秽气霉运，把过往一年里的不如意全都洗掉了，在换上过年的新衣服同时，也换上一个干干净净的身心迎接新一年的春天。
二00七年二月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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