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耘农湖北

在我所居住的小区那片绿地旁，有四棵浓荫如盖的老樟树，只要是无雨的日子，树下总有位修鞋匠默默坐在小马架上埋头忙活，或换鞋底，或缝背包，或补自行车胎，一天到晚少言寡语。鞋匠约摸60岁开外，布满沟壑的面庞表情永远都那么平静，满头银发不长，好似毛刷。不知是长期躬腰干活所致，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的脊背有些佝偻。他从哪里来，身体与生活如何？人们似乎都没有关心的必要，关心的倒是突然有一天，这老头儿没来所带来的不便。

初冬的一天午后，因上学的子跟人打架扯坏了书包，我来到修鞋匠这里，请他帮忙缝一下，便有了与鞋匠的第一次接触。过去家里的鞋要缝、自行车要修，一般都是妻子来这里的。这鞋匠见到我这紫红色书包，抬眼望着我，轻轻说了一声：“这书包已缝了好几次了，孩子蛮调皮吧？”我连忙回答说：“是调皮，一天到晚不是扯破裤子，就是拉坏书包，太损东西了”。鞋匠没再言语，接过书包开始忙活起来，不一会那拉开口子的地方已修理得严丝合缝，熨熨贴贴。递给我书包时，老人又发话了，声音却很低：“还是有爸的孩子好啊，真是福气”。他仿佛是自言自语，又好象是在说给我听。

后来，我因故又去了鞋匠那里几次，这才渐渐地知晓了他的身世、家境。鞋匠今年67岁，老伴早已过世，一儿一女全靠他又当爹又当妈的拉扯成人，早就先后成了家。没过上几年舒坦日子的鞋匠，后来突遭一连串的不幸：先是自己早起赶集时，不慎摔下小木桥，落了个脊锥骨折，住了两月医院也没能治好，从此腰身佝偻起来，遇上变天还隐隐作疼。转眼到了第二年，女婿开车进城帮人拖货时出了车祸，抢救无效而亡，丢下原本体弱多病的妻子和一对尚在读小学的年幼无知的孩子。想到女儿家孤儿寡母的窘境，老人有一阵为此彻夜不眠，硬是愁白了头。后来他只好搬到女儿家，拖着并不硬朗的身体帮她种那几亩责任田。在艰难之中，老汉没有趴下。他想到的是如何以自己的微弱气力，去为不幸的女儿支撑起生活的信念，帮助濒临绝境的女儿从困危的阴影中走出。从此，他先是拾荒、收荒，后是重操旧业修鞋、补胎，为的是给丧夫的女儿挣点补贴家用的小钱。

随着一双外孙渐渐长大，读书开销渐多，老汉于七年前的春天，来到省会所在的这个大都市，选择了相对人员集中、收入稳定、素质较高的我们这个小区，作为他的立身之所。终于以他过硬的手艺、诚实的态度在小区立下了足。一年四季默默地在那四棵大树下的空地上忙个不停，有时白天忙不完的活，晚上收摊后带回到他所租住的小屋挑灯夜战。按理本来是坐享清福的岁月，可老汉难得喘息之隙，正如他后来对我说：“一想到没爹的外孙、没丈夫的女儿，就坐不安定，睡不安神，吃不出味，这孤儿寡母的不能散啊！我是个粗人，但我明白，如果不替她解忧，这心总是悬着的，总要给她生活的勇气，一盏指路的灯……”

没想到这老鞋匠居然能说出一番这么朴素而又颇含哲理的话来。是啊，信念是一盏灯，有了这一盏灯，就有了生活的热情与希望，有了这盏灯，就有了拼搏的勇气和支撑的力量。人生一世，正如月有阴睛圆缺一样，同样有着悲欢离合，谁都可能遇到风雨坎坷，遇到厄运打击，但重要的是不能失去信心，不能没有信念。只要心中这盏信念之灯不灭，再大的悲苦，再大的风雨，都是能挺住走过的。从老鞋匠的身上，我仿佛看到了一种标志，这标志就是始终对生活充满热望的信念之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