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耘农湖北

   那天午后，阵雨初歇时分。我出小区大门顺着马路一侧朝办公楼走去，照例要经过一段云集着零担小贩的地带，无意间，瞥见了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在不远处冲我微笑，她是一个蹲在地上卖水果的年轻女子。但我一时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不敢贸然回应，便只好加快步伐，目不斜视的走过。

    下班的时候，我早将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走着走着，又发现不远处那张依旧微笑着的脸，我这才下意识的搜索着记忆。待走到了她的跟前时，我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相视一笑间，我顺便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里？”算是一种回应。其实，那一刻我根本无从记起她姓甚名谁。“我在这里卖荔枝、桃子什么的已经有三四天了，天天都望着您从这儿走过，我还以为您故意不搭理我哩。”她不迭连声的说着，偶尔朝边上与她年纪相仿的一位男子浅浅一笑。我想，那可能是她的丈夫吧。

    蓦然间，我一下子记起她叫珍珍，几年前曾是我一位老同学所经营的酒店里的当红歌女。她那时声音特棒，且什么歌都能唱，在食客中名声贯耳......正在我陷入短暂沉思而发呆时，她随手从竹筐里捧起一捧新鲜的荔枝递到我的面前：“给，带一点回去给您孩子尝尝鲜。”我见状连忙边走边摆手：“不了，我明天叫夫人来你这里买几斤。”我不知当时为何这样回答，是同情、怜悯，还是对她的东西不屑于接受？反正是一种复杂的心情。

    回到家里，我将此事跟妻子说后，她感慨大发：“你觉得奇怪了吧，想想当年人家当歌女吃软饭，如今蹲马路当小贩，看起来都是为了生活，只不过目前她的活法更有尊严……”没等妻子说完，我似有所悟：“是啊，她当年陪酒唱歌，在旁人看来轻松体面，可还真缺少做人的尊严。”此时，我不禁想起那位开酒店的老同学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别看这些歌女出入筵席包房，光鲜华丽，内心不一定不是苦涩的，常常是空着肚子唱歌，忍辱负重陪酒，碰上那些心怀不轨的家伙不光少不了污言秽语不说，而且时常还要忍受他们动手动脚占便宜的屈辱，可为了挣钱，还得在人前强作欢颜。

    珍珍当初因人长得俊秀，歌又唱得好，其境遇更是可想而知了。我过去很少与她搭腔，大凡与朋友去吃饭时听听她的歌，次数一多，也算面熟了。记得曾经有一次实在拗不过同桌友人的请求，我与她对唱过两首歌。后来我听说她不甘受辱而被一财大气粗的老板打得不轻，从此就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听不到她的歌了，再后来我也搬离了那片街区，就没到那酒店去过。一晃五年了，真想不到会在上下班的必经之路遇到她，更想不到的是曾经当红的酒店歌女何以能心安理得的在马路边干起贩卖水果的营生？这一切真让人有些费解，但一切又都是事实。

    在我的潜意识里，珍珍的遭遇倒真的让我同情起来。翌日，我便兑现了许诺：带着妻子到她那里买荔枝。趁妻子挑挑捡捡的空档，我从珍珍那里断断续续了解到，原来被那恶棍欺负后，她连伤带气，人一下子病倒了，就此离开了酒店。修养几月然后应聘去干了一阵子推销员，两年前与原来同一酒楼的厨师小马结了婚，并在离我居所不远的地方租了一间仅能安身的小屋。小两口每天起早贪黑的进点水果，然后再提到这里叫卖。她说，过去的生活虽然轻快安逸，但活得不自在，别人总以为你是下贱胚子，理该受人糟践，如今虽然苦点累点，好歹过得舒坦踏实。说话间，她的双眸依旧扑闪扑闪的，只是少了往昔的忧郁与感伤，多了一份自信与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