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课英雄 (1)
(2008-08-17 19: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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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复读原创连载小说校园复课英雄 |
分类: 大言小说 |
坐在飞驰的列车里总是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但是坐在飞驰且拥挤的列车里那种感觉就可以名状了:热。我不知道是应该埋怨中国的人太多还是火车太少,不管何时何地踏上何等列车总是满眼的人头——当然是活人头,动车例外,但是条条大路通的只是北京不是动车组,还有软卧例外,可惜那不是我这个层次的人接触的玩意。还好这次去S市时间不算长,也就一天一宿的样子,坐硬座也不算遭罪,谁让咱单位效益不好,咱级别又不够呢,只是这季节不好,八九月之间,正是学生们上学的日子,这趟车路过的N市、S市都是中国高校相当集中的地方,车厢里人多也多是拜这些学生所赐,不过也还好,周围都是学生总比都是别的行当的人放心、省心得多,虽然中国大学生的素质让人不敢太恭维,但还是比国民整体的素质好太多了,别骂我,我说的是实话,心里话,当然您要非说您周围的素质都咣咣好我也没辙,那只能说明咱们不是一个阶级的人。
比较顺利也比较正常,上车一个小时后终于安置好了自己的东西,周围坐得果然都是学生,他们的大箱子齐刷刷地码在行李架上,倒是挺有观赏性。翻了翻刚买的晚报,挺无聊的,64版的报纸一多半是广告,剩下的多是社区新闻、假新闻和绯闻,不大会儿也就翻看完毕。真后悔上车前怎么就没多买几本杂志什么的,火车站卖的杂志可读性是非常强的,而且选择余地也大,想看色情有色情,想看暴力有暴力,想看迷信有迷信——坐个火车刊物的读者其实会充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的。
车平稳地开着,这会儿是最无聊的时候,手机游戏也不敢玩,出门在外的时候最忌讳手机没电了。我偷眼看了看身边的几个年轻人,或者在看时尚杂志或者在听MP3,只有对面的一个二十来岁、寸头、微胖的小伙子显得精神头很足、谈性也很足的样子。
“老哥,你这是上哪儿去啊?”他倒挺主动。
“恩,去S市办点事,你在哪里上学啊?”反正也是无聊,我倒是也蛮喜欢和这些年轻人谈谈天。
“呵呵,W市,南江大学,你可能没听说过。”
“南江大学,我知道的,我有一个亲戚今年好像就考得这个大学。”南江大学在我们这里的知名度确实很低,一般人听它的名字都以为是个民办大学,其实不然,它是教育部直属的高校,前身是大名鼎鼎的W市轻大,不过一次大合并改名后就不为一般人知道了,我的一个侄子恰好今年被调剂到这个学校,所以我还是略有些耳闻的。
“啊?你也知道南江大学啊?呵呵,没想到,我们这个破学校一般人都不知道,我考这个地方可后老悔了。”他懊丧道。
我心里暗想这种抱怨是当不得真的,现在的学生就爱好贬低自己的学校来间接证明自己其实不是池中之物,这套把戏其实挺没意思的,如果你的学校好到让你抱怨不出来的话,你当初还未必能考上呢。当然心里这么想嘴上不好这么说,我敷衍了下:“你当初怎么想着去那个学校了啊?省内好大学还是挺多的。”
“呵呵,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他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情绪一下子高了起来。
“哦?怎么回事?”反正也是无聊,再说我也不忍拂了他的兴致,就竖起耳朵,听了一串并不跌宕起伏却也让人津津有味的故事。
“L高中有没有下车的?没有走了啊···”
公交车上的售票员扯着嗓子刚喊了个开头,我就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了,为了躲熟人,我没有坐系统内部的交通车,而是选了这么一个破破烂烂的大客来坐,车里始终都有一股让我这个也算是学了三年化学的高中毕业生无法分辨的气味。其实我也很无奈,过去确实以为学知识就是全部的生活,可是到了生活中才发现处处都是对知识的讽刺,一个学习成绩优异的高中毕业生如果直接走向社会的话他的竞争力和适应性不会比一个普通体力劳动者强,那时我就是这么想的,现在,现在想法有所变化,也无非是这个判断句的主语换作是大学本科毕业生罢了。当然那个时候我还没有精力想那么多,也没到那个境界,当时想的就是能考上个能说得过去的大学,哪怕为此再消磨一年的时间也再所不惜,是的,我当时很坚决,从那之后我再没有过那么单纯的目的了。
“L高中停一下!”
我都觉得这一声很没底气的样子,车上其它几个睡觉的人以为到终点站了,揉揉眼睛发现不是,一个个都发出那种很不耐烦的气流声,为自己自认为很宝贵的时间又在这个破车上耽误了一会儿而愤怒,其实也是变相的抗议,我在这个不恰当的时间,被迫充当了一个不恰当的角色,我知道肯定会有至少三种异样的目光在我的背上——疑惑、同情、鄙视。
拎着两大包的行李,目送这辆车绝烟而去,心里老大的不痛快,本以为是刑满释放,自由了一个多月改判作保外就医,心情郁闷倒是其次,这个心理落差本身所孳生的苦楚就不是任谁都能感同身受的。
这个季节的L高中倒是比较热闹,天气还是不大如人意,不过正常的教学已经开始了,虽然每个学期、每年都有各种文件指示不许提早开课,要减轻学生负担,可是P市地处边陲,不止是山高皇帝远,周围连个教育口的大太监都没有,根本就没人把那些东西当回事。再者说要是不抓紧时间把教学进度赶出来,高考怎么办?虽然本省考大学相对其它地区难度系数还是不那么骇人的,可是总归省内市内甚至系统内的学校是有个比较的,仕途和财路的指北针可都在每年这千来号学生的高考成绩上。
在P市人们习惯把前一年的高考落榜生叫“复课生”,这个称呼是很见P市人民说话功底的,有的地区叫“高四”生,这就只注意到了矛盾的普遍性而没有注意到矛盾的特殊性,因为广大的落榜兄弟中不是只有所谓的“高四”生,有的人是霉开两度,还有的人也上演过高考失利“帽子戏法”,据说N年前X市有个痴心儿一心想考清华,前后参加了五次高考才终于得逞,所以“高四”这个称谓过于笼统了。还有的地方直接就叫“落榜生”,无疑这是不妥当的,虽然措辞上也许这样说更加严谨,然而我们的提法也要充分考虑到别人的感情,“落榜”这个词听着就让人想到一棵病树破败的树皮,“复课”这个词就会让人也能憧憬一下枝头的莫须有的新绿。尽管不是每个“落榜生”都能安心去PLAY AGAIN
复课的学生“开学”比正常的学生要晚上一个星期左右,毕竟人家才是嫡出亲生的,等到什么宿舍啊、教材啊、老师啊统统按需分配后,剩下的打包压缩一下发送到复课班这边才算是公平合理。报到处是在极其简陋的一个大楼中,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个楼是身兼教学楼和女生宿舍楼的双重功效的,不过教学功能那会儿仅仅是针对复课年级了,要是倒退个七八年——那时L高中还没有现在十分之一大——这个楼是L高中的主教学楼,据说这栋楼里P市高考的“状元”至少是出过八位的,风水大大的好,于是L高中扩建后就用它来招徕自己的生意,各地的落榜生还真的哪年都没少来。
我领了一张入住宿舍的条子,亦步亦趋地往自己的宿舍挪。天杀的L高中是系统内狠狠用银子砸出来的,校园的面积比中国绝大多数的三批本科院校都要宽广,从报到的教学楼到宿舍楼足有半海里远,等我拿着自己的东西进了屋时已经连骂娘的力气都没有了。
四个床一水儿地赤裸,两个两个摞一起靠墙边立着,另一边是四个柜子和四张书桌,床看起来比较新,桌子和柜子就很有些历史味道了,过了差不多两个月我才发现糊桌子里面的报纸上依稀可以看清这么一行字:距离香港回归还有714天。可以想见那个桌子是多么沧桑。不过当时我没心情理会这些,把行李往靠门口那张床的上铺一扔,自己顺势就倒在了下铺那白森森的木头茬上。
不大一会儿,门“通”地一声被踢开了,我皱了皱眉头刚要起来发作,才注意到进来的人肩上抗着一捆行李,手里也都塞得满满的,似乎不用屁股也只能用脚开门了,我于是就没说什么,眯起眼睛在那里装睡,通过从眼睛缝里的观察,在五分钟内迅速捕捉到了如下信息:来人也许能有1米9左右的身高,自己多说到人家眼镜腿那里;这个人衣服穿的很是普通,特别像系统内某公司的工作服,背着的黑色大书包已经泛白了,上面那个很不规范的对号很像此时我嘴角轻蔑的一丝笑;来人的手脚不大灵活,看来不是个运动的料,自己的几个大包呼哧呼哧地摆弄了半天才好;我自己不是一个很会收拾打理的人,但是看来这个兄弟比我还差得远,床铺弄得乱七八糟,其它的东西也是颠三倒四——其实如果我不是感冒的话他也许还能闻到一股比较浓烈的尼古丁的味道,后来这种味道可是让我吃尽了苦头——彼时又累又困的我,其实没多久也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宿舍里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靠窗的上下铺看来已经都安顿好了,觉得有点无聊,就简单把东西归置了一下,走出了宿舍。我的三年高中生活是在一个普通中学度过的,是个兔子都不屑随地大小便的地儿,L高中以前咱只是听说过这活羊,可没吃过活羊肉。刚刚来的时候比较匆忙,现在无聊且心烦,权且逛逛这个校园就当解闷了。
徜徉或者说溜达了一刻钟我才注意到L高中作为系统内多少人争破头也要考入的学校果然是不一般的,至少给人的第一印象是这样:一栋迷宫似的大教学楼,市井间传言这栋楼的图纸是花了七位数的人民币买的;一座带看台的体育场,如果铺上草皮也许勉强有资格承担一场国际足联A级赛事了,比如中国对美属维尔京群岛;二十几栋大小不一的宿舍楼(有的原来还是居民楼,后来被L高中的谭校长连楼带地统统拿下);其他诸如天文台、图书馆、游泳馆等也许没必要存在于高中这个教学层次的硬件设施也一应俱全——任谁来了也许都会被自己逼出同一个字——牛。
不过最吸引我注意力的确实一条爬满了某种绿色植物的长廊,其实也可以说成是L高中的一个室外荣誉展览室,长廊两边就是一个个的橱窗,里面写满了L高中建校以来所有考入“985”大学学生的名字、成绩和院校。当然这些成绩比起北京四中、哈尔滨三中这些学校来说也许就是不值一哂,不过我当时还是有一种被震撼的感觉,我的第一次高考,距离上面最差的大学,还有至少100分的差距,日后据有关人士无聊的统计说把我们班所有同学当年的高考单科最高分优化组合起来,才勉强能够到上面最低的那个数字。我当初真想砸了这块玻璃。
报到当天没有什么其它安排,只是通知第二天到教室分座位、发书,想到接下来未知的10个月左右的生活我就很挠头,幸好我的母校当年的高考成绩十分低调,所以周围还是有很多熟悉的身影,我心里倒还平静,可怕是源于人内心深处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周围的环境不是特别陌生的时候,尽管还是不知道自己的路朝向哪里,但是心底的怕暂时还是被无意识地压制住了。
同宿舍的另外三个同学加上我正好来自四个高中,身高一米九左右的那个叫潘喜,是W县高中毕业的,家里以务农维持生计,高考时本二没有被录取,三本和大专又都没有报,也就只能再来考一次了,这厮是个标准的烟鬼,两天不到这个宿舍就已经被“红河”给赤化了;睡在我下铺的是P市S高中的,该高中算是P市的一个“贵族学校”,硬件设施可以和L高中拼一下,这个兄弟叫曹习,高考分数是不错,可惜第一志愿没有录取,被随机分配到了海南大学的哲学系,无奈之下也只得从良;剩下的那个哥们自我介绍叫仇轼,关于他的情况可就一言难以概述了,若干时间后我曾经指着仇轼的背影对沈岚说仇轼的个人经历就是一部中国广大劳苦学生的血泪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