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学位论文，是一种能力

因为学位论抄袭现象严重，四川大学新闻系出台了本科毕业生不写论文，而以公开发表的新闻作品和评论为替代品。作为新闻专业，采取什么措施衡量作为文科学生学士学位的标准，本来可以探讨。但此议一出，有许多人士都为之叫好，甚至主张本科毕业应取消学位论文，这就显得矫枉过正了。

毕业论文抄袭现象，中外大学均有，但因存在抄袭而议废止者，也是中国大学近年来的“创新”。这种“创新”实在不敢恭维，因为它违反了教育的基本功能。

教会学生写论文，是教育的一项基本目标。简单地说，就是要让学生学会发现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并把这一思维过程通过学术论文的形式表达出来。只有具备了这种能力的学生才达到学士学位的要求。论文的水平高下不是主要的考核目标。学位论文综合反映了学生的专业知识基础、思维能力、文字表达能力。没有其他考核形式能够如此全面地检验本科学生的能力水平。

中国大学近十几年来的迅速扩招，造成了本科生水准普遍下降的情况。中学死记硬背的应试教育，使许多学生不适应大学相对宽松、自由的学习环境，也不注意发展独立思考的能力，因此，不少学生临届毕业，对毕业论文束手无策，便出抄袭的下策。大学教育如果牵就这种情况，取消学位论文写作，那么实际上也就取消了大学教育本身。

美国的教育，从小学开始就十分注意培养学生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比如观察生物、动物，作一个成长记录，作一些简单的归纳。中学阶段，教师会组织一些讨论，让学生发表观点，互相争论，学会论证、反驳、推理、归纳等基本方法。进入大学，要求学生高强度地阅读本专业的相关论著，广泛了解本专业的各种问题和学术动态，从而确定论文的选题。这种以培养学生能力为核心的教育模式是美国在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领域不断创新的基础。

中国的教育，虽然强调创新，但仅仅是一种理念，应试依然是中小学教育的运作中枢，这种现象亟待改变。现在，如果大学毕业这道坎也取消了撰写学位论文的能力考核，应试教育的弊病向大学蔓延，也就失去了最后一道阀门。

我经常讲，我们一生中大部分能力是在进入幼儿园以前学会的，却支持了我们一生。比如说话、走路、吃饭、识别等等，这可以在家庭教育中完成，也离不开幼儿自身的努力，目标是具备基本的生存能力。识字、算术等等，大多需要经过小学教育完成，以适应参与现代社会生产所需要基本能力。在农业时代，以家庭为基本生产单位，识字、算术等不是基本能力，所以不受重视。中学阶段，重于培养学生进行相对复杂思维和复杂劳动的能力，在前信息化的工业时代，完成中学教育的人一般都能适应工业生产的需要，大学教育只是象牙塔尖端的精英教育。进入信息时代以后，对于劳动者的素质要求进一步提高，这也是大学教育迅速普及的社会动因。学会运用专业知识，进行复杂思维的能力，是完成大学教育的基本目标；大学教育之所以开始普及，是因为大学教育的本质适应信息化时代的需要，降低大学教育的水平，只能使它脱离信息时代的要求，也失去了大学教育普及的本意。

最近，公安部门惩治醉酒驾车，有些规定引起广泛批评，比如罪及醉酒驾车的乘客、不劝阻司机饮酒的餐饮业。从大学教育的角度看，实际上是缺乏复杂思维能力的表现。如果有过论文写作的基本训练，对这样一些措施出台，首先就要论证乘坐醉酒司机驾车的乘客应该有醉、不劝阻司机饮酒的酒店应该有罪这样的问题，由此产生一系列相关的法律和技术问题，比如，乘客怎么能够知道司机饮酒已醉？酒店是否有权劝阻司机饮酒？能否判别消费者中谁是司机？醉酒和驾车是两个行为，司机醉酒而不驾车，就和一般消费者没有区别，酒店即使知道此人是司机，也无从劝阻其饮酒。这样一些并非复杂的问题还没有在脑子里过一下，怎么会出台？现在的公务员都经过大学教育，在有论文考核的情况下尚且如此，取消论文考核，真不知道还会出现什么情况。

对于本科生论文，我们不能提出过高的学术要求，重要的是，让本科生通过毕业论文的写作，训练和养成进行复杂思维活动的能力，学会运用本专业的知识，进行推理和归纳、分析和综合、论证和反驳，通过文章的形式阐明自己的观点。具备这种能力，本科生的教育目标就基本达到了。回到本题开始的报道，新闻系的学生学会写通讯报道，自然是专业能力之一，但我觉得这还不能证明会写通讯报道的学生具备了进行复杂思维的能力，至于撰写新闻评论是否达到了这个要求，可能还需要学术答辩才能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