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原 放 歌
兰州——坐落在大西北黄土高原上的古城重镇,又称金城,我的第二故乡,奔流不息的滔滔黄河印证了我少年时代在那里度过的悠悠岁月。也许正是因为有了“曾经”的缘故,我对它总怀有一种魂牵梦萦、挥之不去的眷恋。
往事如烟,记忆中的兰州浮土尘埃、旧迹斑斑。
从青藏高原一路怒吼着奔流而下的黄河,在险峻的峡谷中拐了一个急弯转向东流,形成了一段数十公里平缓开阔的水面,兰州就坐落在这东西走向的狭长河谷间。千年流淌冲积而成的莽塬尘山夹在南北,浩浩黄河穿城而过。
“金城置郡几星霜,汉代穷兵拓战场。岂料一时雄武略,遂令千载重边防。”谭嗣同的一首七言律诗,既点明了兰州雄踞西北的战略地位,又不难追溯兰州因战事不断而难以顾及繁华雍容的历史根源。
昔日的兰州街道狭窄,路面坑坑洼洼、坎坷不平。一阵狂风呼啸,黄沙弥漫,尘土遮天蔽日。沙尘暴成了经常光顾那里的常客。“晴天一身土,雨天两脚泥”是当时兰州的真实写照。低矮破旧的土屋楼房杂乱无章地散落其间,把城市堆砌得凌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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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头路边摊铺随处可见,在那里可以饱啖正宗地道、闻名遐迩的兰州牛肉面,品尝那拌了甘谷油泼辣子而使人爽口惬意的酿皮子,享受那溢满孜然气息的烤羊肉串带来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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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呷一口浓香甘醇的“三泡台”,一声发聋振聩的秦腔陇调唱得人舒心透肺、荡气回肠;河对岸,悠悠扬扬的“花儿”随风飘来,令人醉倒在河滩的红柳丛中,享尽那西北风情的粗旷与妩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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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是在那里,在那沙尘漫卷西风的黄土高坡,父辈们创建起一座令世人瞩目的核工业基地——五零四,公路上那赫然醒目的“外国人未经许可不得逾越”的警示牌,见证了那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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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脑海中的兰州印象。
2008奥运之年,我怀着一种无法割舍的缠绵之情,如同一个早已将顽皮的灵魂遗忘在了千山万壑之间又急急忙忙跑回去寻找的孩子,再次踏上了这高达海拔1400米、令早已习惯生活于高出海平面不足百米地域的我不得不翘首仰目的高原古城。
放眼望去,我惊讶,我犹疑,兰州变了!金城变了!变得令人不敢相认,变得让人不曾相识。
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取代了土夯泥抹的简屋陋室,一条条宽阔平坦的大道人来车往、八方通衢。“搓板路”不见了,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哪里还是我记忆中的兰州,分明是一座现代化的通都大邑。
最令人欣喜若狂的莫过于沿黄河修建了一条数十里长的景观大道——黄河风情线。与其说景观大道不如说是滨河公园。这条风情线恰似镶嵌在黄河伟岸上一串璀璨夺目的珍珠翡翠。凭栏映绿,柳暗花明,观涛听水,闲庭信步,犹如一幅静静绽放的南国画卷。河面上,斑头雁、绿颈鸭、天鹅、灰鹤、大白鹭,或三五成群,或成双捉对,忽而逆流冲浪拖起一线跳珠银花,忽而又扑打翅膀倏地掠起,在低空来回盘旋飞翔啼啭,呼朋唤友,嬉戏追逐,盎然成趣,妙不可言,令人恍惚置身于画的世界诗的海洋。
百年沧桑的“天下黄河第一桥”——中山桥挂满了喜气洋洋的大红灯笼,一派姹紫嫣红。想不到兰州人竟有如此浪漫的情调,把个百岁的耄耋老翁妆扮得如此楚楚动人,如同一位含羞待嫁的妙龄女郎。
“黄河母亲”安详地坐卧在风情线上,一如天下所有的母亲那样慈祥、善良,把“黄河——母亲河”这一感动华夏的主题点染得淋漓尽致,成为游人镜头中不可或缺的黄河景观。
徜徉其间,可以强烈地感受到民风淳朴剽悍的西北人对这方水土的眷眷依恋与热爱,可以强烈地感受到朴实憨厚的兰州人民对这座千年古城的无限崇拜与敬慕。
观赏了“水车园”意犹未尽,我执意要去领略一番原生态的黄河水车。依稀记得那巨大的转轮有数十米之高,巍然屹立在黄河陡岸,粗大的轮轴由一根整木制成,两个人都难以合抱。想起它便令人震颤、动情,那才是真正足以令任何人为之动容的黄河风情。那饱经风雪冰霜的巨大轮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吱吱呀呀永不停歇地吟唱着,吟唱着一首承载了黄河千年苍海桑田的古韵。古韵声中,一斗斗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乳汁被引上高高的陡岸,滋润着黄河两岸的千亩沃土、万顷良田。
择日来到水车原址,不禁令人大失所望。古老的水车已荡然无存,唯有水渠的残垣断壁凄凉悲苦地浸泡在水中,湿乎乎的象刚刚抹去悲愤的泪水,我分明听见它那怀着无限殷忧默默倾述的心声。真不知始作俑者有着何种超人的心态,是以为这爬满沧桑的水轮有碍观瞻?还是嫌弃它慢慢悠悠的转动跟不上急功近利的步伐?不论如何解释,总之,饱经沧桑岁月的水车不见了,尽显黄河千年风韵的水车消失了,代表了黄河文化的水车被人为地拆除了。尽管有人说将来要在原址重建,恢复水车原貌,我心里还是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悲哀。这悲哀令人惆怅,令人伤感,令人愤懑。从不启齿骂人的我,愤怒之下竟从齿间迸出了一句《士兵突击》中的咒语:“把他给我拉出去毙了!”“埋了吧!活埋!”...
来兰州是少不得登高望远的。登塬爬山攀至峰顶,朝霞似锦,暮色如画。塬是高原上一种特殊的地形地貌,望之为山,顶部却一马平川。兰州人称其为台。台上再耸才是峰峦叠嶂的群山。站在峰顶沐浴着习习凉风,极目远眺,如诗如画的黄河美景尽收眼底:那泛着闪闪银光的是黄河,蜿蜒曲折,宛如一条铺在千山万壑间的丝带,让人疑似那千古传唱的古丝绸之路又在脚下复活,驼铃叮咚在峡谷中回荡;那郁郁葱葱的是果园,虽然还没有结果,但那沁人肺腑的花香已使人看见了果满枝头的金秋。有人指看一处绿草茵茵、果树成林的台子——扎马台。据悉那里一位李姓农民拿出的族谱竟是闯王李自成的家传。经专家考证,当年叱咤风云的农民军领袖李自成的遗体极有可能移葬到了这里,那一族李姓人家尽是李闯王的后裔。难怪盗墓贼频频光顾,原来他们早有耳闻,寻踪而来,虎视眈眈地窥视着闯王身边随葬的青钢宝剑和镇国玉玺。我的心境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忽然,一阵激越高亢的吟唱伴风飘来,那是扎马台的塬上人家在唱秦腔陇剧呢。声音忽远忽近、忽高忽低,沙哑的老生声嘶力竭仿佛要吼破皋兰山,委婉的青衣凄声泪泣好似要哭倒扎马台。我不由地想到,他们莫不是在怀念先祖,颂扬闯王那匡扶正义、彪炳千秋的功德吧?
就这么静静地倾听着、默默地俯瞰着、不着边际地遐想着:云里雾里、山里海里、天堂地狱、凡胎俗子 ...
“走!下山吃牛肉面去!”一声喊叫把我从纷乱的思绪中惊醒。对呀,吃牛肉面去!思多了梦多,想多了愁多,还是牛肉面来的实惠、痛快。
“走!吃牛肉面去!”一行人喊着、叫着、吼着、唱着,疾步下山 ...
正是:莽莽原上城,
岁岁换新容。
不数少年志,
还看火正红。

【 兰州近郊新建的黄河柴家峡水电站。右侧平顶山为扎马台。】

【天下黄河第一桥——中山桥】

【作者在“黄河母亲”前留影】

【“水车园”中的黄河水车】

【作者在原生态黄河水车遗址附近留影】

【作者在登山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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