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比三                 

                     ——“黑与红”系列短小说之一

    安安是被警察从医院急诊室带走的。
    警察没问安安为什么到急诊室，更没问是谁在看急诊。确认他开的车和他的身份后，给戴上手铐，就把他推上了警车。
    车驶出医院，一路鸣着警笛。坐在副驾位置的警察回头看了安安一眼，然后睁大眼睛说道：“奇怪啊，你小子当没事样。”又问他，知不知道自己犯罪了，肇事逃逸。
    “不，是故意杀人。”安安平静地回答。
    问话警察半天无语，睁大的眼睛突然乜成一条缝瞄了安安一眼，说“可能脑壳上长了疱疱，八成是个神经病。”

半小时前，出租车司机安安为不误交接班时间，把车开得飞快。

“嘎——”眼前一个人影晃了一下，一个急刹车让车子险些翻了跟头。安安定神一看，果然不是幻觉，一年轻女子跑上马路来拦车。
   “求求师傅帮忙，我嫂子要生了，麻烦拉她去医……”
   “不行，我要回去交班了！”没待女子说完，安安就摆手拒绝。其实他还没听清楚对方刚才说的啥。
   “我嫂子怀的是双胞胎，哥哥打工又还没赶回来。”女子说着话，竟扑嗵一声跪下了，手抓着车门。安安这才注意到，离马路几米远的地方，地上坐着一位大肚婆。
    女子后面说的话虽然带着哭腔，安安听清了。
    “哭啥子嘛！赶快扶她上车，我送你们。”安安下车，帮着拉开车门。他心想，现在回去也晚了，不如送他们一趟。
    年轻女子坐上车，还一个劲地向安安道谢，说他真是好心人。女子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大意是她们等了快一个小时了，前面拦了两辆车都不想搭她们，一个说怕孩子生到车上不吉利，一个说遇到一次把孩子生到车上了。她说，要是那两个司机，可能给他们下跪也不行。
    安安只想着车上临产的孕妇，她的生产是否顺利关系着三条人命。如果在他手上耽误了时间而出现意外，那他会一辈子难安的。至于误了交班，至于同事的误会，都去他的吧。

    孕妇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安安回头看，那孕妇挂在脸上的痛苦让他的心一阵紧缩，仿佛孕妇是他的家里什么人。
    红灯，进城第一个路口就错过了绿波带。一年前发生在本地的一起轰动事件，这时突然象放电影一样涌上脑际：交通稽查员查黑车拉客，明知车上载着临产孕妇，硬把车拦下，让车上的人配合做调查，折腾半小时后才许车开去医院，结果因延误抢救时间导致大人小孩双亡的惨剧。开车的谁又不怕交通警察，谁又不怕交通稽查，可也是因为发生这起事后，安安对这些人的怕变成了有些恨。
    攥在自己手里的可是三条人命啊，要是再遇到这样不通人性的畜生怎么办？安安想到这些，不禁叹了一口气。本已减缓速度，可他见横行的车已过完，不想继续停车等待，一踩油门，闯着红灯穿过了路口。
    远远他就看到，第二个路口又是红灯，岗亭边还站着一个执勤的交警。没等车开近，交警已边用对讲机通着话，边朝他车跑来。安安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感觉自己就遇上了不通人性的畜生。安安放缓速度，交警见此也停下脚步，冲他瞪眼划了个手势。就在交警示意他停车的手势还没做完，安安突然提速，把打手势的交警吓得连连往后退了几步。过了第二个路口，安安的心提到嗓子眼。这哪里是在开车过路口，简直就是带着三条芨芨可危的生命在闯关。自己是枪挑铁滑车的高宠，是当阳道上护阿斗的赵云，是好汉是英雄，今天下决心救下这三条命。安安已是满头大汗，顿感热血沸腾，仿佛是在做一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
    红灯，第三个路口还是赶上红灯。这次有三个警察站在路口，其中一人发现他的车后已跑上路面。安安本来想减速，可一见这阵势，心想自己要不做高宠要不做赵云，这三条命就完了。顾不上车里孕妇的呻吟，安安加快速度往前冲，一辆交叉通行的车本想在绿灯的最后几秒过去，但见出租车闯红灯高速而过，只得在路口中间停下车。站路上的交警，更是转身就跑。
    “哐啷”一声，一名穿着校服的学生应声倒地。交警是跑开了，正过斑马线的学生却倒在了血泊中。安安心里明白，其实刹车还是来得及的，只是一刹车可能车上的三条命就悬了。而在这一刹那，他脑子里也做了一个比较，这种牺牲和被救是一比三。
    一小护士看到安安的车头上有血，就笑着不着边际地说“孕妇在车里，车头上又有……”没待她把话说完，被接诊抢救的医生瞪了一眼，闭上了嘴。听到医生说还及时，安安心里悬着的石头才算落地。

    警车经过事发现场，安安自然地闭上眼睛。天天出车，惨不忍睹的场面看多了，心里不好受，更别说这是自己驾车撞的人。就听两位警察在对话，一个说“惨啊，那娃的爸爸还在坐牢，见都没见一面儿子就没了。”另一个说“因为什么坐牢？”
    “交通局的嘛！去年那龟儿子不是查黑车拉客耽误孕妇生娃儿死人了吗？后来人家告，被判了刑。”
    “哦，我知道。作孽作孽！”
    听到这里，安安突然睁开眼睛看一下说话的警察，正好说话的人也斜眼看他。
     “看我！你娃娃也完了。”警察吼安安一句。
    安安这才想起还有自己也搭了进去，那牺牲与被救的比值就又变了，心想也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