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收存】《作家》2014年4月号组诗27首
(2014-04-09 19:33:10)
标签：
作家最后一天雨后突发事件 |
分类： 刊发作品 |
阿未
独处是一种暴力
独处是一种暴力，是在七月的一场
暴雨之后，被汹涌的流水
孤立的石头，它刚刚还在水中
沐浴，并发誓今生只与水相爱，转瞬
就成了被晾晒的隐私，光秃秃的
头上阳光闪烁，周围的草木间
流水声渐远，它深怀一颗干净的心和已显
僵硬的外表，开始在这里
孤苦无依，整个世界都与它
毫无瓜葛了，它隐约听到树上喳喳的
鸟鸣，就设想一对飞翔的翅膀
它看见一片飞舞的落叶，又庆幸自己
没有那么轻，雨过天晴是普通意义上的
好日子，可对它来说，却是
落寞与孤独的开始……
其实也真的什么都未曾发生
此刻，我坐在湖的另一面
看对岸的一只鸟忽然凌空飞起
我就想，这么寂静的午后，是怎样的恐惧
让一只鸟飞得如此绝望
一条偷袭它的蛇，或者一个正躲在树后的
窃猎者，他们的嘴和枪口
正一起瞄准这个寂静的时刻，当然
这只是我本能的猜测，这时候
我看见这只鸟在空中无望的加速，微弱的尖叫
越过平静的湖面，回荡在我的四周
我开始浑身发冷，左右环顾
午后的阳光和安静的湖水，草丛中
一朵盛开的野花上，两只美丽的蝴蝶在舞蹈
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其实也真的什么都
未曾发生，可是我却心生惶恐
我感到一条张着嘴的蛇和一个黑洞洞的
枪口，正躲在我身后茂密的树丛中
如一双正狠狠盯着我的眼睛……
不可逾越的对视
我一直在岸边，我是说我一直是在
隔空看你，你当然是存在的
就像对岸高楼里，一定有一双
正在看我的眼睛，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虽然我不能赋予你一个准确的名字
却选择了这不可逾越的对视
我与你相遇，我是说我们常常这样
相互阅读，比最美的文字都美
比隔岸的风景还要迷人
这云里雾里的宿命，我从来都不去纠正它
当然我也不会轻易转过头来
我怕就此错过什么，比如多年来一直
面容不祥的你，比如对岸高楼里
那双望着我的眼睛……
我在具有真实黑暗的郊外湖边
我是与黑暗一起开始这个夜晚的
在这个具有真实黑暗的郊外湖边
我听到黑暗的声音轻轻拍打着堤岸
轻轻里有恐惧，有不可名状的险情
在什么都看不见的地方，轻轻的
漫延，这是彻底的黑暗
在城市里你永远不可遇见，在城市
彻夜不眠的灯光下，黑暗
仅仅是一个无比遥远的词汇
我是说我们身在夜晚，却仅仅是身在一个
词汇里，除了对邪恶和突发事件的
恐惧，你永远不会因为夜晚而害怕
而此刻，我在这远离城市的湖边
陷入黑暗的深处，这深于湖水的黑
像白天的湖水一般清澈，黑得毫无杂质
黑得令人毛骨悚然……
满世界都在为冷酷又虚伪的冬天做着准备
快到结冰的日子了，我忽然不想说话
仿佛暮秋的冷，冻伤了我的语言
仿佛孤独先于冰，凝结了
我的生活，孤独开始得太早，这让我
没有了走出家门的勇气
满世界都在为冷酷又虚伪的冬天做着准备
刺骨的风在清扫着那棵树上
最后的落叶，一场接一场的寒霜
预演着即将到来的第一场雪
而我却在此刻开始沉默了，我甚至摒住呼吸
独坐在被季节遗弃的旧居里
用孤独遮掩眼前这一片触目惊心的
衰败的光景，窗外隐约风雨，草木凋零
我在深深的恐惧中，看到今冬的第一场雪
已在我的心里，铺天盖地的落下来……
自言自语
对刚刚打开的门说话，对满屋子熟悉的
气味说话，对灯光下四散着的
灰尘说话，对阳台上那盆
干枯了的蝴蝶兰说话，对墙壁上
按兵不动的一个疑似苍蝇的黑影说话
对在镜子中反复出现的自己说话
对心里开始涌出的隐绰的影子说话
当然，这影子里有人，有猫狗和小兽
乌鸦与麻雀，有前世和来生，有亲人和仇人
有恨的有爱的，甚至有春风和霜雪
粮食与蔬菜……或许是因为
离开的太久，孤独的太久，我忽然
不想沉默了，我只想说话
这原本空荡荡的房间里，一下子人头攒动
蜂飞蝶舞，鸡鸣狗跳，我看到自己
无法抑制的语言横飞，像丰年的庄稼
长势汹涌，像一个死里逃生的人
幸福的回到这匆忙的人世……
干净
这场雪是干净的，正在听着的音乐
是干净的，忽然萌生的想念
也是干净的，十一月某日傍晚
我在舒缓的音乐声中，看窗外的雪
纷纷扬扬的落下来，一片一片
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落在早已褪去青色的
草地上，落在初冬灰头土脸的生活里
整个世界被轻轻的覆盖了，一场
干干净净的雪，如我的想念
一下子成为今晚的颜色和主题，此刻
音乐还在继续，雪花还在飞舞，我还在
一尘不染的想念，默不做声……
活着的每一天都是死里逃生
当然，从现在开始，我必须放弃被时光
劫持的部分，我知道
剩下的骨头，还可以支撑我
残存的身体，还可以让我静静地躲在里面
用贫穷的血肉和光阴对抗
我已经准备好了，从现在开始
我把活着的每一天，都当做是死里逃生
我庆幸在一场接一场的灾难的边缘
还可以找到安身立命的缝隙，我庆幸
这么多年，还没有遇到一个
想置我于死地的人，当我在一个又一个的早晨
睁开眼睛，看到扑面而来的阳光
赶走晦暗的梦境，我才知道自己原来
活得如此真实……
这个冬天我们只能各自取暖了
请原谅，我的身高还不足以为你
遮风避雪，这个冬天
我们只能各自取暖了，我的体温
实在无法替你点燃季节的火焰，此刻
冷风刺骨，我眼见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
掩埋了万物的肌体，我也难逃其劫
除了用自己体内仅存的这点温度谋生；除了
在这盏孤灯下，为你写一首
无关痛痒的诗，我真的找不出
一个温暖的词语，放进这个漫长的冬天里
改变寒冷的意象，让自己花红柳绿
为你坚守一个永不衰败的春天
现在我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瑟瑟发抖的身体
藏在一片飞舞的雪花之下
不再让这场越下越大的雪成为深渊，吞噬
属于我的最后的爱情……
就算死亡来临我也不能闭上眼睛
夜里再度失眠，我在黑暗中对自己打躬作揖
在陷落的沼泽里求自己给自己一条
生路，何必这样肝胆俱裂呢，何必在
幽寂的喧哗中孤苦无依呢
活着已经是最坏的选择了，活着
被太多五花八门的事件肢解，我已身心俱损
不再完整，那些碎片在时光中远走他乡
音信杳无，剩下的这些如果还是我
也仅仅是一小块被风化的石头了
我早已屈服于风，包括这比风还凶猛的
失眠，我只想问问，你们到底要让我
碎到什么程度，你们像野兽般露出尖利的牙齿
用难闻的血腥味围剿我的命运，我
已无招架之力，我所有坚硬的部分都已飘零如尘
你们还要我怎么样呢，我在无边的黑暗中
怒目圆睁，就算死亡来临我也不能闭上眼睛……
七月十四日午后小睡醒来
我满腹委屈又满心狐疑，七月十四日
午后小睡醒来，我忽然一下子
陷入无端的绝望之中，像
被销毁证据的光芒，置我于深深的黑暗
像深藏于心的宝藏，在梦中
被谁掏空，更像一个
曾经与人深爱过的人，现在却
孑然一身，而此刻天色渐暗，我
开始被白天遗弃，在傍晚滴雨的屋檐下
我竟然设想将以何种方式做别此生
我看到风还吹着，下了一天的雨
已经停了，树上一枚半熟的杏子落地
瞬间消失于湿漉漉的草丛中
一如这刚刚开始的暮色，悄悄淹没我
这多么令人崩溃，我在这个雨后的下午
小睡醒来，忽觉自己如临深渊
以至生死未卜……
仿佛生活原本就是干干净净
灰尘落下的时候，恰好一场雪也落下来
它们来自比灰尘更高的地方
我听见它们鸦雀无声的降临，瞬间
湮没了灰尘落地的声音，很多事物从此
下落不明，包括那些无处不在的灰尘
和我刚刚留在地上的脚印
我看见这些发光的词语，如诗般遍布
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它们锋刃飞舞
使黑变成了白，使夜变成了昼，使尘世的
每一处污迹，都在它的映照下
藏起丑陋和羞耻，仿佛生活原本就是
干干净净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曾发生……
这样的雪天实在无处可去
这样的雪天实在无处可去，我只好坐在窗前
看漫天飞雪，并想像这无垠的世界
是我的前生，是我
还没有姓氏的时候,在风中游来荡去的灵魂
它们附着在一片轻盈的雪花背后
落在老家村口的老槐树上，落在
一望无际的田野中，落在老房子的院前屋后
落在刚刚被父亲娶进家门的母亲身上
就像一粒种子，在这个雪花绽放的日子
找到生长的泥土，从此我的姓氏开始抽芽
吐绿，在绵软的雪中静静的呼吸
当今生的冰雪消融，我的名字注定会被
春天唤醒……
我不是这场雾霾的幸存者
我不是这场雾霾的幸存者
更不是一场秋雨中
那个唯一不被淋湿的人
你看我现在浑身湿透，在萧瑟的秋风里
苦苦找寻迷路的自己，苦苦找寻在
遮天蔽日的雾霾中消失的世界
一个被抛弃的人，还能拒绝什么呢
就像此刻，我只能站在夜晚陌生的
屋檐下，听沥沥的雨声不绝，看自己在
越来越深的恐惧中无家可归
在深秋无边的灰暗里，成为一个孤独的
异乡人……
一些真相隐藏在斑斓的色彩中
对好时光献媚之后，秋天的残花败叶
开始漫天滂沱了
它们无处不在，它们在你
赞美秋色的时候，却对整个世界
勾画着一片繁华的假象，拼命凋零的速度
像一次肮脏的旅行，以落花流水的形式
轻而易举的偷换了时间的概念
而你就这么被蒙蔽，就这么在衰败的十月
把秋天当作一个流光溢彩的美人，
在失去水分和不断坠落的季节深处
想象那些汹涌的花开，
用献祭般的诗句，对越来越刺骨的秋风
抒情，或许你根本不知道
在大雪未落之时，很多真相就隐藏在
斑斓的色彩中……
十月的傍晚
十月的傍晚，我被一群枯黄的叶子追赶
早早落山的太阳对我的囧态
视而不见，我在这条每天走过的路上
听着脚下无数落叶的呻吟，看着
那几棵灰头土脸的树上，几只惊叫的乌鸦
瞬间散去，在风中摇动的枝条
不再用绿色隐喻好时光了，草坪上
一些花谢了，一些草已变黄，一些人
已不知去向，花枝招展的日子在光天化日之下
戛然而止，就像这个傍晚行人稀少的路上
我只看到无边的叶落纷纷……
其实他一定是有什么话要说
其实他一定是有什么话要说，就像这个
秋日的午后，一只蝴蝶在窗前
徘徊不去，就像那片干枯的叶子
在秋风拂过的树上悬而未决，就像你
无数次默念一个人的电话号码，却从来没有
拨出过，请原谅一个懦弱的人，一个
语言极度贫乏的人，他一生都沉默寡言
太多要说的话都被自己的个性捆绑了
或者成为语言的结石，此刻正在他的内心
疼痛不止，而不断咬碎的牙齿
被他不断的咽到肚子里，无声的埋葬着
他身体里的秘密，其实他一定是有什么话要说
这个秋日的午后，他呆呆的望着
窗外飞舞的蝴蝶和还没落地的枯叶，眼里
竟然有泪光闪烁……
这个时节我没有看到青草泛滥
还有炎热，它们已经成为夏天的记忆
成为奋不顾身的时间，让季节
沦为谎言，在如此密集的
冷雨中熄灭，是啊，这个时候
我没有看到青草泛滥，阳光
比任何一个季节都拘谨，我没有看到
河水中裸泳的少年，暴涨的横流
早已淹没了我正在寻找他们的眼睛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像
暴力的流水势不可挡，站在被雨水模糊的
窗前，我看到了，一些容颜已改的人
行色匆匆，我看到了我也身在其中
我们遍体淋湿，从一地残花上踏过
我们多像一出悲剧里的角色，当我们对时间
充满敬意，却被怀揣暗器的时间
凌迟……
确定
有点累了，可是还不能停下来
我带着一把刀的记忆，把自己削成
现在这个样子，身上几乎什么都没有了
唯有这一具越来越轻的身体
当然，不管多轻，他还是一具身体
尽管他离一具尸体的距离越来越近
接下来，我不敢确定还能不能遇见你
还能不能在天暖的时候，听听
早春花开的声音，我所能确定的
就是遇见衰老，疾病和死亡，而这些
都将如期而至……
另一部分
衣服所剩无几了，我依然如芒在背
我在虚想中透不过气来
像在噩梦中醒来的某一个早晨
我惊魂未定的睁开眼睛，竟然看到
我的另一部分还在梦中，他左冲右突
拖着疲倦的身体，在惊恐中穿过
身上的衣服，已被梦里的恶魔撕成无数碎片
正在空中纷飞，他几乎赤身裸体了
黑黑的皮肤上还留有血迹和
纵横交错的伤痕，他痛苦的表情在我
难以抑制的泪水中无声地落地
破碎至无形，从此没有了能够
御寒遮体的衣服，只剩一层薄薄的皮肤
藏起他愈发虚弱的五脏六腑……
一场雨下起来了
躲到一个名字里，一场雨就下起来
一个故事就有了潮湿的背景
一个影子涉水而来，在我的窗前不停的
变幻，山一样高，树一样绿，雾一般
迷离，还是暴雨中一枝瑟缩的
山茶花，在一地落花流水的残局里
唯有它怯怯地盛开，我好像
搞乱了时间的顺序，在多风多雨的七月
抽刀断水，爱一次离别一次
像这场雨，下一会儿停一停，所有的一切
都在想念中忘记，一场雨下起来
一首诗还在写着，一个人却失去了
最后的消息……这个荒诞的结果，在
雨的间隙，如刚刚聚积在地的雨水
匆匆退去……
短短的前世仅仅是一场意外
或许我身在前世，相对于漫长的死亡
前世真的有点短，眨眼间
我将背过所有的相遇，我将
放下所有爱过和恨过的人
而后去向不明，我是说我的去向是模糊的
未知的，从此我找不到自己了
被暴力的时光捣碎的身体，像
灰尘一样在风中散尽，像一场梦境
顷刻成为无尽的虚无
想到这些，我忽然觉得自己真的不存在了
所有的一切都杳无踪迹了
相对于漫长的死亡，短短的前世
仅仅是一场意外……
我把自己弄丢了
先是在一场风中，我发现自己其实
无枝可依，然后是在一场雨中
我又感觉自己无处藏身，在纵横交错的
道路面前，我知道自己已经
无路可走，这多么不可思议
我置身于这样的境地，只能做一个
不断忏悔的人了，我开始历数自己的过往
却惊讶的发现，我其实根本就没有过往
我找不到自己一直认为紧随其后的
影子，甚至找不到一点和我有关的蛛丝马迹
我竟然不知道我到底来自哪里又
去向何方，这多么不可思议，在这个
汹涌不息的风雨之夜，我把自己弄丢了……
我竟然听到了身体落地的声音
身体还在，这证明我不是虚无的，我发现
身体比思想重要得多
思想是虚无的，是无边无际的
它足以称霸整个宇宙，像一个从未发生过的奇迹
在无形的篡改一切
它甚至不动声色的劫持了身体，让我
常常觉得自己飘在空中
从春到秋，从生到死，以脱胎换骨的名义
为我树碑立传，这个过程中
身体其实不堪重负了，身体
被思想和时间操纵并肢解，然后对它
始乱终弃，于是，身体就这么成了被抛弃的部分
虚无四散，而我竟然听到了
身体落地的声音……
又一次听到流水的声音
一个失去冬天的人，又一次听到
流水的声音，我在三月
向自己留在冬天的部分挥手，用被称作
春风的语言，告诉它们我要
顺流而下了，我将在结束中开始
从今往后的日子，我与清明一起下雨
和青草一块儿吐绿，我是枝头悄悄绽开的叶子
我是溪水中最早游到春天的小鱼
花期渐近的时节，我是那朵儿
含苞欲放的野花，露珠落地的早晨
我是一小片被打湿的泥土……
我在新鲜的三月喜不自胜，和春光一起
涂改眼前的风景，一个失去冬天的人
内心是如此的温暖和明净……
自己
好在，于这个世界而言我不是一个
冒名顶替的人，我是我自己
我的名字和你有关，和所有与我有关的人有关
你们记得我，是因为这个名字
非我莫属，感谢你们在越来越拥挤的
记忆里，还为我留一处安身之地
我享受着这占有的快感，这一点我是自私的
无论被记得的是好名声还是坏名声
是阳光还是阴影，是爱还是恨，我都
希望它久远，就像我记得你，在落花流水中
和你相遇，就像我恨一个人，从始至终
我心中无法抹去的，是你们
这几近不朽的名字……
七月的最后一天
炎热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我在七月的
最后一天，看到那些树上
开始暴露色彩沉积的果实，像幡然醒悟的夏天
对匆匆的时光发出清晰的责问
我看到偶尔的风吹叶落，像一次
措手不及的涂抹，不得不在青青草绿间
画上几片最早落下的光阴
这些秋天的征兆,是一个季节
抛弃另一个季节的暗示
我在这样的时刻，独对满树沉甸甸的果实
和青草掩藏不住的几片落叶，忽然
心生凄凉，我感到失去的时光正如这些熟透的
果实般汹涌，而那场雨后呼啸而去的流水
已惊醒了尚在梦中的八月……
喜欢
0
赠金笔
后一篇：《所有的秘密都踮起脚尖长出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