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7月13号，剧组就要解散，而且，机器，设备和大部分工作人员必须得启程去另外一个城市，因为另外一部戏在等着他们开机。
所以，7月12号这天，我必须得把《子弹》拍完。
这天，歆艺下午的飞机得飞去深圳，必须得在中午前拍完她，让她能够赶上飞机。
那天，好像是六页多剧本的工作量。都是日戏，太阳下山前必须得完成。
早晨四点多起床，就一直祈祷别下雨。否则肯定悬。
必须得先拍完雷志明家，这样歆艺才能顺利的走。
铁民和志明的戏。
一是铁民喝醉了，撒酒疯，被雷志明强行抱出来拖到小院里，然后拨了她一盆水的戏……
二是雷志明出狱，拜祭母亲时，铁民带着饭菜和啤酒来跟他离婚……
开始……
停！
旁边有居民家在办丧事，哀乐和鞭炮声不时响起，录音不能过。
总不能强迫别人停止哀悼吧。
等！
哀乐一停，我们马上开机。
……忽然，哀乐又响起了！
停停停！
再等！
折腾好几次，终于，第一场拍完了。
……
快十一半了，马上拍离婚！
没时间走戏了。
马上拍雷志明这边，顺利通过。转过来拍卫铁民。
我叮嘱歆艺：不能哭！如果实在忍不住，也得把眼泪忍到最后！切记切记！
歆艺完全懂，说：一定！
可是，歆艺没说两句，眼泪就上来了！她使劲忍着，继续说着台词……
眼泪还是掉下来了！
……
最后一次！
……这次，歆艺拼命忍，忍到最后最后，泪，还是掉了下来……
马上搬机器，上升降！
拍签完离婚协议书后，雷志明送走铁民。
这也是歆艺和思成整个《子弹》里最后的一场戏了。
摄影机高高在上，俯视着铁民把离婚协议书收进口袋，走出来，站定，说：好热……
志明跟着她……
铁民微笑着替他弄掉衣服上的脏东西……
再抱我一次好吗？
……
雷志明一声惊叫，捂着耳朵……
铁民泣不成声：以后，别的女人亲你耳朵的时候，你要想起我来啊，雷志明！你一定要想起我来啊！
……
铁民狂奔而去……
这边，雷志明哭得非常难看，最后，往地下一坐……
监视器后面的我，视线开始模糊……
过！
我的声音比平常大了许多，似乎带着仇恨。
思成坐在石头上，捂着脸，哭得全身都在抖……
这是思成哭得最难看的一次，跟以往帅气，英俊，硬朗的雷志明，完全没有了任何关系。
但，我觉得这是思成演得最好的一场！
这一刻，他身上，雷志明，已经灵魂附体。
歆艺从远处回来，眼泪让她的脸跟个花猫似的……
我们紧紧拥抱。
她哭得稀里哗啦的，对我说：导演，我要走了……
工作人员在搬运设备。
思成还是坐在那个石头上哭得停不下来，捂着脸，全身抖着……
我走过去，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是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驸：剧本
12.日 .雷志明家内
墙上，雷志明和卫铁民的结婚照，镜头慢慢摇过去，雷志明母亲的遗像上挂着黑绸，下面是三根燃烧着的香。
雷志明跪在母亲的遗像下，磕了三个头：“妈！我，我对不起您！……”他眼里有些泪光。
门吱呀一声开了，雷志明循声看去。
一个剪影站在了门口。
雷志明眯缝着眼，看不清的样子，忽然他呆住。
卫铁民手里拎着个口袋，站在了门口，静默地看着他。
雷志明慢慢地站了起来，他的脸上全是不相信的表情，之后是欣喜，再后来就是惭愧和些许的激动…
卫铁民脸上的表情也是变幻莫测，伤感、恍惚、痛苦等等等等…
两个人就那么站着，都一动不动…
14.日 .雷志明家内
桌子前，卫铁民从口袋里拿出两个饭盒，还有啤酒等食物。
雷志明坐在桌子的那边，默默地看着那些饭盒。
卫铁民启不开啤酒。
雷志明伸出手：“给我吧。”
卫铁民和他的目光相对，又马上避开，低眼把啤酒给了雷志明。
雷志明用牙咬开了瓶盖。
卫铁民：“你怎么—”她忽然停了下，声音也低了些：“怎么--又用牙咬啊？！”
雷志明笑了笑，想说什么又止住，只是往杯子里倒着酒。
伴随着咕咚咕咚的声音，杯子里的酒飞快地升腾起来，看得出雷志明的手有些颤抖。
酒溢了出来。
雷志明飞快地把嘴凑了过去，吸着那溢出来的泡沫，随后他就那么凑在酒杯前，抬起脸冲卫铁民笑了笑。
卫铁民呆呆地一直看着，此时也强笑了下。
雷志明直起身，笑着：“坐啊！站着干什么啊？”
卫铁民慢慢地坐了下来。
雷志明端起酒杯：“来！咱们干一杯好吗？”
卫铁民迟疑了下，举起了酒杯，看着他。
雷志明也举着，想着什么，忽然又笑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我先干为敬！”他一仰头咕咚咕咚全喝完了满杯的酒。
卫铁民看着，看着，目光闪烁着。
雷志明笑着举着酒杯，亮着，示意自己已经喝完了。
卫铁民看着他，忽然一仰头也全喝完了自己的酒，也亮着酒杯。
雷志明笑着，点了点头后，又给两人分别倒上酒。
16.日 .雷志明家内
卫铁民从口袋里掏出了些钱，放在了桌子上，慢慢地推到了雷志明的面前。
雷志明看着，又看看卫铁民。
卫铁民没看他：“你刚出来，留着用吧。”她停了下：“我也没太大的能力，只能给你这些了。”
雷志明的喉头梗了几下，笑着：“好！……谢谢！”
卫铁民的声音也很干涩：“为了给你妈看病，和料理她的后事，再加上给那个死者家里的赔偿，卖了摩托车铺还是不够，我就在外面借了些钱，总共借了七千八百二十块。我还了一些。只有隔壁张叔叔的九百五还没还，还有我表哥的一千三，也没有还。其他的都还清了。”她一直低着头。
雷志明呆了下：“你别管了，我来还吧。”
卫铁民：“我答应了张叔叔，年底还他，你要能还，你就还，要是不行，那就我去还。我表哥的钱，还可以拖一阵子，你要是有困难，那也由我去还吧。”
雷志明：“不！我一定能还得上的。”
卫铁民轻笑着：“看吧，别太难为自己。起码我还有经济来源。”
雷志明低下头：“你放心吧。没事的。”
卫铁民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着的纸，一道一道地打开着，她的手微微颤抖着。
雷志明看了眼，又避了开去。
卫铁民把纸放到桌子上，铺平后，又慢慢地推到雷志明的面前：“这是离婚协议书，你看看，看有什么不同意的。我再改。”她一直看着那张纸。
雷志明也一直低着眼睛，似乎在看那张纸：“…不！不用了！”他抬起头：“铁民。”
卫铁民也抬起头，看着他。
雷志明：“有笔吗？”他微笑着。
18.日 傍晚 .雷志明家屋外
晚霞。
卫铁民微微仰着头：“估计明天又是个大太阳。”
雷志明抬头看了眼：“是啊，估计是个大太阳。”
卫铁民低下头来，看着雷志明…
雷志明含笑看着她。
卫铁民替他整理了下衣领，审视了下，又扶平些，再歪头看看，显得很满意的样子：“好了！平了！”
雷志明微笑着看着她。
卫铁民又用手整整他的衣服：“以后，自己好好的啊！”
雷志明笑着点点头，用手拍了下她的背。
卫铁民抬眼看着他，努力想笑的样子，却没能够笑出来。
雷志明闭了眼，微笑着，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好好离去。
卫铁民痴痴地凝视着他，好久才开口道：“再抱我一次……好吗？”
雷志明抑制着自己，把卫铁民轻轻地搂到了怀里。
卫铁民的头埋在他的肩膀上，隐约听到她压抑的抽泣声，她的身体也在剧烈的颤抖着。
雷志明想说什么，却根本开不了口，只能狠狠地咬着牙，手在卫铁民的背上轻轻地拍着，一下、两下、三下…
微微荡漾的泪光中，卫铁民抬起了脸，诀别似的目光，象是要把他的样子烙印在自己的记忆里…
同样是微微荡漾的泪光里，雷志明的眼里似乎也有了眼泪，但他笑着，笑着…
卫铁民忽然慢慢地踮起脚，向雷志明的耳边凑去。
雷志明闭上了眼睛。
卫铁民把雷志明的耳垂含在了嘴里，轻咬着…
雷志明控制着自己的激动…忽然雷志明大叫了一声，和卫铁民迅速分开，捂着自己的耳朵，不相信似地看着卫铁民。
卫铁民使劲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嘴哆嗦着：“以后，别的女人亲你耳朵的时候，你要想起我来啊，雷志明！你一定要想起我来啊！”
雷志明呆了。
卫铁民又深深地看了看他，忽然转过身飞奔而去…
雷志明的泪终于涌了出来，他跟个孩子似的，想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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