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沦陷区的女人》出版发行）

    今天是双十节，放假一天。

    北平街上挂满了日本太阳旗和我青天白日国旗，许多不常开的商铺也都打开了门，真是热闹，路上行人大都忙碌地干着他们的活儿。泊舟看着心里直觉得悲凉，不知明年这里还能挂国旗吗？后年还能挂国旗吗？！，又有哪个想到了这一点呢！痛心啊！痛心！

    日本鬼子好像是故意在我国庆日来特别打击镇压一下，显示威风。

   上午九时许，日本飞机数架在西南方远远地回翔，间或响了几下，明明是炸弹的声音，震得窗户都摇动起来。家里人都很害怕惊慌，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泊舟很镇静地走出来到院子去看，但是心中的疑虑半点也不少，不明白是什么原故，后来才听说是日军飞机在永定河沙漠掷弹演习。时值双十节，以此来示威。

   泊舟学校的门前站了两位宪兵、两队便衣和一位宪兵长官。要求每个学生在经过的时候，都得向他们鞠躬，用日语叫：“早上好！”有个倔强的男同学不肯低头，旁边站着的两个兵上来就打耳光。

   前门大街上巡逻的日军也多了许多，一队一队的挺着刺刀踏着军靴在店铺门前耀武扬威地走过，还出动了两辆大坦克驰来驰去的。

   东四牌楼那边的猪市大街今天发生了一件令人气氛的事情。下课的时候泊舟去外祖家，从那里走过，看到日军的铁甲车，那两米多高的庞然大物，就这么横冲直撞，一直蹿到了东四路口，履带所过之处，碾起一团尘雾。路上有个八九岁的小孩，可能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好奇地站在牌楼柱子附近观望。坦克在距他大概十几米的地方，突然方向一转，冲着他径直开了过来。小孩子慌忙向后倒退，不料脚下不稳，一屁股就摔在牌楼柱子后边了。坦克前身“呯”地一声撞上了石墩子，那履带离小孩只有半米不到！一个日本兵打开坦克的顶部，伸出脑袋，呲着牙冲着小孩哈哈几声狂笑，驾着坦克就扬长而去了。

   泊舟向瑾舒说了学校的“打耳光”事，瑾舒鄙夷地说了一句：“都是一帮吓唬人的纸老虎，看他们能横到几时！”瑾舒这个孩子，总是充满着向上的乐观和斗志。她上午在院中老枣树下讲故事，给邻居们进行爱国教育。瑾舒清脆的声音像铃铛一样好听，说出的话又是那么的亲切、平实，相信老人和孩子们都能听得懂些，妇孺无能为力，不知道院子里那些完全听得明白手脚利索的年轻人，你们会作何感想？

    今天街上河南籍大学生在游行，是声援家乡，反对在河南蝗灾之年，汤恩伯仍不顾百姓死活，征收所谓的“汤粮”。瑾舒讲到了这些事情，赞赏游行。前些天，她响应学校“到民间去”的号召，去了河南体验学习，昨天才回来。她说粮食的主产区河南中部、南部一带，赤地千里，蝗灾正闹得厉害。

    讲起蝗虫，好家伙，瑾舒用她的文学奇才还有那富于讲演和煽动的小嘴，讲得神乎其神：“……蝗虫像一片乌云般的东西，一会儿聚成一个个巨大的球体，铺天盖地，刹那间遮住了太阳的光线。一片极度恐慌的叫喊声陡然四起，‘蝗虫！蝗虫！闹蝗虫啦……’急促的驱赶锣声，惊惶的呐喊声，绝望的哭叫声响成一片。昏天暗地里，一扇扇农舍的房门、院门豁然打开。男女老少疯了一样奔跑出来。蝗虫像冰雹一样撞击在人们的身体和脸上。人们脚踩着蝗虫狂奔。庄稼地里出现了‘喳，喳，喳’的声音，蝗虫一过去，带穗的谷物齐刷刷地全砍了头。”

    瑾舒说：“日本兵的军装是黄的，那里的老百姓称日本兵为黄衣军。迷信的人们讲，是黄衣军引来了蝗虫，也有的说，蝗虫是日本兵的祖宗，蝗虫找它们的子孙日本兵才来的。他们都恨死了日本兵。”

    瑾舒还讲到一件更有趣的事，把老人和孩子们都听傻了。

    河南的九朝古都洛阳出了一个商周时代的青铜大鼎，上边还有不少象形文字。被日本的一个古玩商看上了，但那鼎上吨重，这么大的家伙，日本人搬不走，就找了个大铁锤，要让中国人将大鼎砸开，分着拿。中国人不干，“给钱也不能干，上面有老祖宗的血脉，”有人喊，“不能干那断子绝孙的缺德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吵闹了。日本文物商干脆让他带来的一个日本青年来砸。日本青年往手上吐两口唾沫，举起像脑袋大的大铁锤，一锤下去，大鼎纹丝不动；第二锤下去，大鼎冒出的火星伤了日本商人的双眼；再一锤，锤头脱落，不偏不倚，锤头正好摔在日本文物商人的头上，头瓢开花，脑浆四溅，日本文物商人就这么以跪着的姿势，死在了大鼎面前……”

（文节选自《沦陷区的女人》第130一13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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