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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在四川折腾出大动静的陕西人(之四)

(2020-06-02 10:1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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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

历史上在四川折腾出大动静的陕西人(之四)

商子雍


 进入文明时代的人类饮食,讲究五味调和,但在酸、辣、苦、甜、咸这五味之中,最须臾不可或缺的,是由盐提供的咸味。旧时售卖日用杂货的店铺,在装盐的大木斗上,常张贴有上书“盐为五味之首”文字之条幅,是广告,也是实情,绝非夸大其词。

 人类食用的盐,根据原料的不同,可分为海盐、井盐、湖盐、岩盐四种,其中后两种,亦称池盐和矿盐。在井盐中,四川自贡的自流井(盐井凿成后,卤水即自行喷出,故名)天下闻名。在这座城市的自流井老街,你可以和如下一些对联不期而遇——

 人间美味皆从卤出;天下盐泉唯我自流。

 钻井、提卤、制盐,智术藏天地;裕民、兴家、利国、仁风话古今。

 盐船竞渡济天下;古井自流甲蜀中。

 天车立地,深井提捞,创业创新,托起千年文化;地火照地,浅锅煎煮,济世济民,绵延百代风流。

 细细品读,千年盐都自贡的悠久历史和不朽业绩,皆了然于胸矣!

 自貢盐对中国人不朽功绩中之翘楚,是历史上先后两次的“川盐济楚”。

      第一次“川盐济楚”,发生在公元1853年(清咸丰三年)以后。这一年,太平军攻陷南京,两淮盐路断绝,食盐不能上运湖北、湖南,盐税更是无法征收,国计民生大受影响,咸丰皇帝寝食难安。正是在这样的危难关头,上千年来一直在四川及西南周边地区经营的自贡井盐,在官方优厚政策的大力支持下,进入了广阔的长江中下游地区。历时26年的川盐济楚,对川盐的发展影响深远,自贡抓住了这个千年一遇的大好机遇,大辟井灶,广设盐场,井盐产量猛增,商店和井灶错处,连乡带市,延袤四十里。到清末,作为千年盐都的自贡,已经闻名全国,被誉为“川省精华之地,富庶甲于蜀中”。

 第二次“川盐济楚”,则是在抗日战争期间。19377月卢沟桥事变以后,沿海一带相继沦陷,日本侵略军不仅控制了中国大陆全部的海盐生产,而且切断了通往内地的盐运通道。1938年春,国民政府下令川盐增产加运,济销楚鄂。整个抗战期间,以自贡为主要产区的川盐,成为供应全国军需民用的主要来源,用四川人的话来说,在抗日战争时期,是他们,承担起了天下盐,天下粮重任。附带多说一句,最近几年,我曾前后两次去位于成都市治下的大邑县安仁镇造访,在建川博物馆聚落,川军馆是我最认真参观的几个馆之一,从中得知八年抗战期间,除过刘湘上将率领30万川军出川御敌外,国民政府还每年在四川征兵40万。两者相加共350万,占到参战中国军人总数的四分之一以上。至于八年里上缴的盐税为前线提供了巨额军费开支,更是不言自明之事。出盐、出粮、出钱,特别是奉献出数以百万计的四川汉子的血肉之躯——四川人的如上不朽功勋,理应彪炳史册。

 自贡盐业长达一千多年的生产历史,造就了同样悠久的食盐销售历史,以自贡为中心的盐运古道由此形成、发展。这条盐运古道同南方丝绸之路、茶马古道,共同组成了我国大西南重要的贸易通道。

 自贡盐运古道通达黔、湘、鄂、滇四个省份,共计四条主要线路。 在这四条线路的共同起点自贡,有一个至今保存完好的宏伟建筑西秦会馆。有意思的是,在四条路线的许多要冲之地,也有着当年由陕西盐商建造的这种会馆,只不过名称五花八门,比如叙永的春秋祠、毕节的陕西庙、龚滩的西秦会馆、云安的陕西牮楼、昭通的陕西庙等;当年陕西商人在川盐运销领域里的显赫业绩,由此即可窥得一斑。

  2015年,曾去自贡考察文化,参观的第一个地方,就是自贡盐业历史博物馆,这是目前中国唯一(也有人说世界唯一,待考)以盐为展示内容的博物单位。博物馆的馆址,就是前面提到的西秦会馆,系清代的一座古建,由当年在自贡从事盐、酒贸易的陕西商人所建,长期以来,被当地人称为陕西庙。

 西秦会馆果然气度不凡。仔细阅读馆内的介绍文字,认真聆听工作人员的讲解,我得知,清乾隆元年(公元1736),在四川自贡自流井地区经营盐业发了财的陕籍商人,为炫耀郡邑,款叙乡情,策划营销,共祀神灵,集资白银一万余两,修建了这座同乡会馆。90多年后,西秦会馆已显破败,于是在道光七年(公元1827年)再次集资白银四万余两,对会馆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重修与扩建,较旧地址拓出十数丈,依山另辟一正殿,壮丽倍前。因会馆中供奉的主神是关羽,故又称武圣宫或关帝庙。今天我们看到的,就是1827年重修与扩建后,西秦会馆的建筑形制和规模。

 西秦会馆占地4000多平方米,是比较典型的中国建筑,平面组合,总体方正,中轴明晰,严格对称。在中轴线上布置主要建筑,四周以廊墙及其它建筑组成有纵深、有层次的5个大小院落群体。整个建筑群由前至后可分为 3个单元:第一单元包括正面的武圣宫大门、献技楼,两侧的贲鼓、金镛二阁,各建筑物间用廊楼相接,与后面的抱厅相望,构成四合院落,中间庭院开阔疏朗;第二单元以参天阁为中心,客廨列居左右,后为中殿,前有抱厅,参天阁两侧配以水池花圃,建筑比肩接踵,密中有疏;第三单元包括正殿和两侧的内轩、神庖。整个建筑物的高度及体量,由前到后逐渐增加。单体建筑内部由几根大柱承托各种横梁,组成坚实的框架,上建外观奇特的复合大屋顶。屋顶造型有歇山式、硬山式、重檐六角攒尖式和重檐庑殿式,重叠、配合使用。其中以武圣宫大门、献技楼、参天阁和贲鼓阁、金镛阁的屋顶最具特色,或歇山屋顶正脊加建一六角攒尖屋顶,或上下重叠由两个歇山式屋顶,檐脊屋面相连,翼角起翘似飞,挺拔高昂。这种多檐的复合结构,为明清两代建筑中所罕见,是中华民族珍贵的建筑遗产。

 特别让人赞叹不已的是,西秦会馆的建筑上,精美的木雕、砖雕、石刻、彩绘、泥塑等装饰物比比皆是,令人目不暇接。大门外的石狮,高2.27米,突目隆鼻,身披卷毛,四爪锋利,两狮正身向外扭头相望,张口作嘶吼状,活灵活现,威严八面。献技、金镛、贲鼓等楼阁处的木雕,集中在长22.3米、宽6.7厘米的木栏上,据称人物有350多个,个个栩栩如生。有意思的是,在西秦会馆,我还发现了好多幅再现戏剧演出场景的木雕作品。听说,当年会馆建成后,每逢盛大庆典,过年过节,或遇有红自喜事,那些在自贡创业的陕籍盐商们,便要邀请来戏班子在会馆里的戏台献技楼粉墨登场,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有家乡的地方戏秦腔演出。但木雕上所表现的剧目,经我仔细辨认,其中有《徐母骂曹》《三战吕布》《贵妃醉酒》《打金枝》《苏武牧羊》等,却大都曾出现在秦腔舞台之上。看来,从古到今,在游子心中,总有一种无法割舍的乡情,几百年前,在自贡把生意做的风生水起的陕籍盐商,也是如此!

 自贡凿井制盐,发端于东汉章帝时期(公元7688年),经魏晋南北朝时渐具规模,唐宋时期已经闻名于世。明清时期进一步发展,到清咸丰、同治年间(公元18511874)趋于鼎盛,成为全国井盐的中心, 富甲全川,闻名遐迩。这一段历史,弥足珍贵。1959年,利用西秦会馆旧址,自贡盐业历史博物馆建成开放。在这里,收藏并陈列着大量有关中国井盐的历史资料和珍贵文物。让我长久驻足的,是一套别处再无收藏的中国古代井盐钻井、治井工具。这套工具共有一百三十余种、四百多件。它们的形态各异,轻重、长短差异悬殊,但每一种工具都有独特的用处,足以用来应对钻井、治井过程中遇到的种种困境和难题。联想到早在公元1835年(清道光十五年),自贡的燊海井深度已达1001.42米,成为人类第一口超过千米的深井,后被载入世界科技史册的辉煌往事,我们不能不对自贡盐工的智慧和辛劳,肃然起敬。

 在博物馆里,还陈列着许多旧时的契约账册。作为游客,我只能和它们隔着玻璃相望,无法一页一页地在其中细细查找。但我相信,那里面,肯定有着许许多多陕籍盐商的脚印。在很长时间里,对商品流通这个行当里的从业者,中国人总是怀着或大或小的歧视乃至敌意,“无商不奸”的说法,不是至今尚有人笃信不疑吗?但事实上,生产和流通,从来就是社会经济健康发展的两翼,缺一不可;市场经济则是强国富民的不二法门。数百年前陕西盐商在自贡的商业活动,至今仍被那座城市所深刻记忆、所高度认可、所郑重展示,原因也在于此。

  至于数量可观的陕西人入川经商的缘由,则历来众说纷纭。其中得到较为广泛认可的说法是:西安乃十三朝古都,陕西人也素以汉唐正统自居,但宋、元、明以来,曾经辉煌过的陕西逐渐衰落并时常爆发饥荒,加上贪官污吏的肆意搜刮、盘剥,终于在明末爆发了李自成起义。清兵入关之后,仍将陕地视为边省,严厉统治,经济发展停滞,引起陕西人的极大不满。加之直到清顺治年间,川南一带仍属南明所辖,掌权者也多为李自成旧部。所以陕西人来四川谋求发展,就有着通过经商蓄积力量,进而倒满扶汉的政治诉求。前面提到的那些陕商会馆所供奉的主神,大都为扶汉的关羽(据说,也有供奉药王孙思邈的),原因即在于此。

 能为这种说法提供佐证的,还有这样一副对联,醒目镌刻在自贡西秦会馆里一处阁檐石柱上——

   钦祟历有唐、有宋、有元、有明,其心实惟知有汉;

   徽号或为侯、为王、为帝、为君,当日只不愧为臣。

  联语表面赞扬关羽的忠义气节,实乃一语双关,寓意深长。首先,只称“有唐、有宋、有元、有明”,独不言“有清”,并强调“其心实唯知有汉”,倒满扶汉之志,跃然联上矣!再者,此联用鹤顶格嵌“徽钦”二字,显然是借北宋末年徽、钦二帝被异族金人俘虏的旧事,提醒汉人莫忘亡国之恨,用心可谓良苦。而联尾公然嵌“汉臣”二字,这在文网严密、文字狱大兴的清代,当事者需要具有怎样的胸襟抱负和何等的无畏胆略!联想到乾隆十七年建馆碑文中“建安未造,炎纲解纽,昭烈帝以王室一线,陪困西川,不遇云龙,何以为首”“我秦人素秉忠义,闻风俱起”等落地有声的话语,以及会馆里戏台装饰中秦腔剧目“苏武牧羊”演出场面的木雕,当年那些在自贡发了财的陕西盐商绝非仅仅是逐利之徒的动人形象,还真是令人肃然起敬。

      当然,称陕西盐商“绝非仅仅是逐利之徒”,并不是说他们在商业活动中不追逐利润;毕竟,将本求利、甚或追求利益的最大化,是商人的立身之本、发展之道。然而,明、清时期远走他乡,在比陕西更为偏远、且人生地不熟的川盐古道上艰苦跋涉、谋利赚钱,谈何容易!所幸的是,这一批盐商中的多数,是“弃儒经商”的读书人,他们有着较高的商业智慧,在实践中逐渐形成了自己较为先进的商业文化,加之陕西人强悍、忘死轻生的素质优势,才得以在崎岖蜿蜒、危机四伏的川盐古道上大获成功。明代著名学者顾炎武曾如是评价陕西商人:“关中多豪杰之士,其起家商贾求利者,大抵崇孝义,尚节概,有古君子之风。”这里所说的“君子之风”,从至今不曾被当地人忘却的陕西盐商乐于参与慈善活动、积极捐资助学的善行上,也可以得到证明。

 在“千年盐都”自贡,在从自贡通向四面八方的盐运古道上,陕西商人留下的深深浅浅的脚印,是陕西人永远的荣光和骄傲!称他们是历史上在四川折腾出大动静的陕西人,我看乃实至名归;并且,他们的折腾,不是依靠金戈铁马、攻城略地,而是凭借公平经商、服务民众,尤其值得后人倍加怀念、永远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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