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住大房子，他一早送小孩去学校，我独自留下整理。说是搬走了，这里还有成堆成叠的衣服、玩具、他的各类器材、各类书和杂志。我说是整理，其实也就是归归类，装装箱。最多的是玩具，全部先理在箱子里，以后看是送人，还是捐掉。

太多的东西，隔一个月不用也几乎想不起来。想想前阵子流行的断舍离，的确是个好方法。大部分物品，买的时候总有各种理由，真的进了门，往往根本想不到去用；而时光，瞬间把囤货变成回忆，越埋越深，甚至不经意间就忘记了。

东西少和房子小一样，好处会日益显露出来。现在回到大房子，我和他面面相觑，都有一股陌生感。即便曾经住过四年，即便才离开了一个月。

简单有简单的好处，轻松清爽，没有成堆的东西需要分类整理，省下不少忙碌的时间。我发现带过去一套大床的床单，一周洗一次，早上洗，晚上铺，也完全不耽误使用。不明白为什么我曾经需要六套。好在多出来的那些，后来拿去了度假屋，也算是物以致用。

卧房面山，夜里聊着聊着，转过身，只看到月亮淡淡的余光，像水中摇曳的倒影，亦幻亦真。夜里看更似梦一场。我近来常常在繁琐的家务中抬起头，种种恍惚，和寻觅月亮时的状态一个样。回想这走来的一路，新的一年要有新的改变。于我，可能心里最希望看到的改变，就是回到单纯的状态。这状态除了物资的削减，脂肪的甩弃，也包括让膨胀的心，缩缩水。

我说索性我住几天，把东西彻底整理一下再回来。他不依，各种理由，我不回去不罢休般耍赖。

也是因为，我发现渐渐每桩事情，我都得等到那事发生的当天才有时间去面对，那一刻，我还是有所焦虑的。但问题是，之前的每一天也都排得满满，而我不过只是一个家庭主妇，只希望做点力所能及的事罢了，怎么不知不觉竟把自己摆布得密不通风，连喘气的余地也变得奢侈了呢。

让膨胀的心，缩缩水。年龄渐长，不再介意别人的看法和论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要面对，我更在意自己心底深处真正的想法，自己的心是否在成长，自己的体会是否加添灵魂深处的暖意。其他的，就如身外物，似乎不那么重要了。

这算是一种自怜吗，我希望鼓励的成分更多些。我总是愿意鼓励自己的，就像我鼓励我的孩子。——总觉得如果做父母的自己不成长，如何帮助孩子成长。即使油盐酱醋，蹉跎了志气，亦始终相信上帝会开路给追求卓越的人。

在重复繁琐的家务中，不麻木，就算卓越了。我敬佩每一个做简单重复的工作，依然能够做得滋滋有味，且有热情的人。热情是最宝贵的品质，我挚爱的女友每个都对生活充满热情，我为能成为她们的蜜友感到庆幸，也始终在寻找这样的人做朋友。

那天，一上车，Josh就忍不住卖弄他手心里的一把硬币。

我问他哪来的钱，他很得意地回答，是他同学送给他的。

Josh一直人缘不错，每天不是带回来饮料，就是玩具，现在竟然还有钱。

两个哥哥看得有点着急，嘱咐他，别放进书包，先这么拿着，等到家装进袋子里。“钱很脏的。”John教弟弟。

“对，还给你同学，不能拿别人的钱，即便他要送你，你也不能拿。”

他听我这么说，哥哥们又在一边积极响应。立时沉不住气，小嘴一撇哭将起来。哭着哭着就开始骂人了。

“我的钱，你把我的钱偷走了。”我听出来他说的他的钱，指的是他的压岁钱，和过生日时奶奶给的钱，可明明每次都是他主动交给我的呀。

“你怎么可以说我偷你的钱。”我语气故作不高兴。

Jacob见状马上接过话匣子：“妈咪是给你存起来了。因为要存起来给你以后读大学交学费用。只有读了大学，你才能找到好的工作，像Daddy这样，有好工作有钱赚，公司还给发免费的iPhone 7。”

Josh的哭声渐渐小下去，我听着实在忍俊不禁。也跟着解释，“是啊，大学学费很贵的，姐姐一年的学费就要三万多呢。”

听到我谈数字，车内瞬间一片安静。Josh马上回答道：“好吧，妈咪，你可以拥有我所有的钱，不必还给我了。”

John在一边悻悻地说：“那我不读大学了，这么贵。” 他出了名的省，笑得我肚子痛。

“你不读大学要干嘛呢？你如何养活自己呢？你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读书的目的是为了以后你能有选择的自由。未来不必为生活所迫，去做你不喜欢的事。”我趁机说一句大道理。John这次没有反驳，貌似在思考。

“妈咪，等你走了，我能不能到Tiffany家去住？”Josh突然问我。

他没有用等你死了这个词。我继续笑个不停。“不行，你不能住到姐姐家去，姐姐以后会结婚成家，你也要有你自己的家。”

刚刚有点开心的Josh又忧郁了，这次嘀嘀咕咕像在自言自语。“我好想James啊，James如果还活着，肯定会让我住到他家去的。”

年初一吃饭，我把这段对话讲给奶奶和外婆听，大家都笑做一团。即使懵懵懂懂，也到底长大了的这哥仨，已经开始为今后的人生作打算了。我真不想让他们这么快长大，从未告诉他们家长里短，就是希望他们把单纯的日子过久一些，尽可能晚熟点。可是，如何压制得住呢，眼看裤子每周都在变短，衣服穿着穿着就吊在脖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