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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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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小说的心理描写

(2015-11-15 18:44:23)
标签:

金庸小说

心理描写

分类: 庖丁解牛

或许在大多数读者的眼中,金庸小说中最为成功的是他精彩传神的动作描写,但笔者却认为是书中一针见血的心理描写。由于不同的人物具有不同的背景,不同的性格,因而对于同一件事情势必会有不一样的心理和态度。金庸的心理描写,不同于西方作者那样喜欢进行长篇幅地心理剖析,而是在语言描写或动作描写之后不经意地一笔带过,点到为止,却仿佛一箭穿心,直指人物的内心世界。我们也几乎可以用“语言描写/动作描写→心理描写→语言描写/动作描写→心理描写……”这样一个通用的公式去读小说中的很多情节。

 

 

 

《笑傲江湖》中的“洗手”一节,一直相当经典。衡山派的刘正风想要金盆洗手,为了掩盖自己和日月教曲洋“勾结”,刘正风以入朝做官接受封赏为理由,这一举措,就让当时的英雄豪杰十分惊讶:

忽听得门外砰砰两声铳响,跟着鼓乐之声大作,又有鸣锣喝道的声音,显是甚么官府来到门外。群雄一怔之下,只见刘正风穿着崭新熟罗长袍,匆匆从内堂奔出。群雄欢声道贺。刘正风略一拱手,便走向门外,过了一会,见他恭恭敬敬的陪着一个身穿公服的官员进来。(→)群雄都感奇怪:“难道这官儿也是个武林高手?”(→)眼见他虽衣履皇然,但双眼昏昏,一脸酒色之气,显非身具武功。(→)岳不群等人则想:“刘正风是衡山城大绅士,平时免不了要结交官府,今日是他大喜的好日子,地方上的官员来敷衍一番,那也不足为奇。”

(→)却见那官员昂然直入,居中一站,身后的衙役右腿跪下,双手高举过顶,呈上一只用黄缎覆盖的托盘,盘中放着一个卷轴。那官员躬着身子,接过了卷轴,朗声道:“圣旨到,刘正风听旨。”

(→)群雄一听,都吃了一惊:“刘正风金盆洗手,封剑归隐,那是江湖上的事情,与朝廷有甚么相干?怎么皇帝下起圣旨来?难道刘正风有逆谋大举,给朝廷发觉了,那可是杀头抄家诛九族的大罪啊。”各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这一节,登时便都站了起来,沉不住气的便去抓身上兵刃,料想这官员既来宣旨,刘府前后左右一定已密布官兵,一场大厮杀已难避免,自己和刘正风交好,决不能袖手不理,再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自己既来刘府赴会,自是逆党中人,纵欲置身事外,又岂可得?只待刘正风变色喝骂,众人白刃交加,顷刻间便要将那官员斩为肉酱。

看到官员的到来,群雄心里的想法几乎一致,他们感到惊讶的同时,也做好一切即将迎接一场厮杀的准备。

 

金庸先生不仅善于抓住具有共同特征的群体的心理,也能将不同立场的人物心理刻画得细致恰当。《天龙八部》中乔峰身世被揭秘的一回中,就写到了在场很多人的心理反应。由于他们的立场不一,性格各异,因而会有各自的想法:

吴长风叹了口气,道:“帮主,你或者是个装腔作势的大奸雄,或者是个直肠直肚的好汉子,我吴长风本没本事分辩,你还是及早将我杀了罢。”(→)乔峰心下大疑,(→)问道:“吴长老,你为什么说我是个欺人的骗子?你……你……什么地方疑心我?”吴长风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说起来牵连太多,传了出去,丐帮在江湖上再也抬不起头来,人人要瞧我们不起。我们本来想将你一刀杀死,那就完了。”

(→)乔峰更如堕入五里雾中,摸不着半点头脑,(→)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抬起头来,说道:“我救了慕容复手下的两员大将,你们就疑心我和他有所勾结,是不是?可是你们谋叛在先,我救人在后,这两件事拉不上干系。再说,此事是对是错,这时候还难下断语,但我总觉得马副帮主不是慕容复所害。”

全冠清道:“何以见得?”这句话他本已问过一次,中间变故陡起,打断了话题,直至此刻又再提起。

乔峰到:“我想慕容复是大英雄,好汉子,不会下手去杀害马二哥。”

(→)王语嫣听得乔峰称慕容复为“大英雄,好汉子”,芳心大喜,心道:“这位乔帮主果然也是个大英雄,好汉子。”

段誉却眉头微蹙,心道:“未必,未必!慕容复不见得是什么大英雄,好汉子。”

这段话中共有三处心理描写,前二处都是写乔峰不明白为什么丐帮兄弟会怀疑他,因为他还不知道自己是契丹人,而且乔峰向来行事光明磊落,没做过亏心事。最后一处写了王语嫣和段誉听到乔峰夸赞慕容复的话有着截然相反的心理,是因为王语嫣对表哥痴迷之极,听到别人夸他,自然很高兴;而段誉同慕容复是情敌,乔峰夸慕容复,他肯定心中不快。金庸先生很好地照顾到了几个人物不同的内心感受,倘若乔峰夸赞慕容复时王语嫣和段誉没有任何反应,那就不是王语嫣和段誉,而金庸也不成其为金庸了。

 

有的人的行为举止和内心是一致的,而有的人则表里不一,心里想的和表面说的完全不是一套。韦小宝就是一个内心小九九极多的人物,他往往表面上对人客气,奉承讨好,心里却往往不是如此。金庸对他的心理描写,充分展现了这个人物的虚伪和狡诈。以下是韦小宝第一次见吴三桂时的情形:

韦小宝仔细打量吴三桂,见他身躯雄伟,一张紫膛脸,须发白多黑少,年纪虽老,仍是步履矫健,高视阔步地走来。(→)韦小宝心道:“普天下人人都提到这老乌龟的名头,却原来是这等模样。”(→)韦小宝见他走到公主车前,跪倒磕头,站在一旁,(→)心中先道:“老乌龟吴三桂免礼”。(→)待他叩见已毕,才道:“平西亲王免礼。”

吴三桂站起身来,走到韦小宝身前笑道:“这位便是勇擒鳌拜,天下扬名的韦爵爷?”韦小宝请了个安,说道:“不敢。卑职韦小宝,参见王爷。”吴三桂哈哈大笑,握住他手,说道:“韦爵爷大仁大义,小王久仰英名,快免了这些虚礼俗套。小王父子,今后全仗韦爵爷维持。如蒙不弃,咱们一切就像自己家人一般便是。”

韦小宝听他说话中带着扬州口音,倒有三分欢喜,(→)心道:“辣块妈妈,你跟我可是老乡哪。”(→)说道:“这个却不敢当,卑职岂敢高攀?”话中也加了几分扬州口音。吴三桂笑道:“韦爵爷是扬州人吗?”韦小宝道:“正是。”吴三桂笑道:“那就更加好了。小王寄籍辽东,原籍扬州高邮。咱们真正是一家人哪。”(→)韦小宝心道:“辣块妈妈,原来你是高邮咸鸭蛋,扬州出了你这个大汉奸,老子可倒足了大霉了。”

这段描写,真实将官场的虚虚实实刻画得淋漓尽致,韦小宝也正是通过一次又一次这样虚伪心理的描写让人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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