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龙逝世已经37年了，最近有以他的传记为题材的电视剧及电影在电视上播出，很轰动，许多人都怀念这一代巨星。有一次和香港著名的编剧谭嬣女士在电话中聊天，说起她早年和李小龙熟悉，她说了一些李小龙年轻时候的事迹;我觉得很有趣，便要求她写下来给我。谭女士是香港电影和电视的著名编剧，早年在邵氏公司及香港TVB都工作过，我演过她写的电视剧剧本：《大红灯笼高高挂》、《情剑山河》、《我爱美人鱼》、《庄姬公主》、《大饭店》、《战国红颜-西施》等等，是我合作最多的编剧。以下是她写给我的全文:

    秦风先生：

    很高兴跟你聊天，我得承认，每次跟你聊到戏和创作的时候，总是趣味相投，得到鼓励。那天我无意中说起我跟李小龙很早就认识，你感到很惊诧，还再打了一个电话问我是不是真的？我愣了，事后跟女儿说：「秦大哥好像不相信我认识李小龙。」她说：「这有何奇怪？我的同学也不相信我妈认识李小龙。
     其实很简单，我跟李小龙都可算是在片场里长大的孩子。他在五十年代初期，就拍了一部以街童为题材的粤语片「细路祥」(细路，广东话––小孩)，是根据报上漫画改编的。他的父亲李海泉是粤剧的名丑生。而我的伯父谭友六，在上海联华时代就已经是导演和制片。战后，香港的电影业开始起飞，所有大小片场都设在九龙城一带，电影人多都聚居于此，慢慢就形成了一个习惯，找童星演戏都往这些家庭里去找。所以，李小龙、黎小田、秦沛、姜大卫、石修、冯宝宝等，无一不是出自电影家庭。

    我很小就被父辈们安排进片场学场记，理由是场记是电影的入门。大概是一九五三年左右，李小龙拍了一部严肃制作的粤语片「危楼春晓」，导演是李铁，是我的其中一位师父。李小龙演的是一个卖报童，有几场戏很赚人热泪，这也是我跟李小龙一起拍的第一部戏。过了两年，他人长高了，秦剑导演找他演了「雷雨」中的周冲。他穿上中山装，打扮成十五六岁的样子，是我看过的最俊朗的周冲。但这部戏不是我当场记，我跟他再合作，是一九五九年的「人海孤鸿」。导演是我的另一位恩师李晨风，而且这部电影是伊士曼彩色制作。

    李小龙极喜欢「人海孤鸿」，视为自己的代表作。几乎所有同一代的香港人，也是一提起李小龙必提这个戏。「人海孤鸿」戏的故事是说一个孤儿在战乱中的悲惨遭遇，想做好人又挫折重重，最后终步入正途。某些片断很有英国狄更斯名著的味道。加上当时美国James Dean式的反叛青少年题材流行，「人海孤鸿」上映很引起哄动，李小龙是真正的让人认识到他的精彩演技。

    戏内有个孤儿院主景，老板兼男主角吴楚帆借用了离岛的航海学校实景拍摄。那时代交通很不方便，所以摄制队就索性在赤柱的一家小酒店内住下，日出而作。今天赤柱是旅游购物地，但那时却是个落后小渔村。晚上不拍戏，就没事可做。而我跟李小龙和李兆熊三个年轻人，就到酒店外面的沙滩去跳跳跑跑，有时候楚帆叔的助理阿十姐，也像个监护人那样跟了去。要是不出去，李小龙就在酒店里教我跳恰恰。(在戏里导演也特地为他加插了一场跳恰恰的戏)

    他是个停不下来的大孩子。我印象最深的是在整个戏里他只有两套连戏服装，一套是孤儿院制服，一套是演小流氓的唐装衫裤，上衣有四个大口袋，他每天总把所有零钱换成角子放在其中一个大口袋，以便随时喂酒店里那座点唱机，另外一个大口袋就放满零吃，甚么话梅、香口糖等等，音乐一来，他就吃着跳着，跳起来那口袋里的角子就锵锵作响。他也不在乎旁人看他，他就是自得其乐。他告诉我说他家里每天给他五块钱零用，但是从不到片场里看他。他很爱笑，笑得很纯真，带点稚气。他跟上上下下的工作人员都相处得好，灯光师们在打光的时候最喜欢逗他，要他学他爸爸的古怪唱腔，他也照唱。但不管他怎么顽皮，只要楚帆叔一叫「小龙，试戏！」他立刻就进入了戏，非常的专业。

    赤柱的外景拍了一个多星期，我就是这样跟他熟起来的。但这个戏杀青了以后，他就到美国念书去了。几年后，在美国电视片集上看到他演的「青蜂侠」助手。

    再年后，有一天在弥敦道新乐酒店对面走着，一辆的士停我路旁，走下来一个男子，一看正是他。这时候他已经抱一个拖一个，身旁是他太太。老朋友见了面份外惊喜，他告诉我他才下飞机，赶着回家见亲人。他的老家就在那楼上。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他，感觉他高大了，成熟了，可是仍然有着那昔日的笑容。

    秦风，谢谢你给我机会谈往事。关于李小龙，其实还有些事情是想说的，比方他后来请我写剧本，却还没完成就出事了，变成我写作生涯中最大的遗憾。

    夜深了，我也不打扰你宝贵的睡眠，只要你愿意，可以往后再聊！祝你事业如意！谭嬣。2010/02/11

    看到谭嬣写的这篇文章，我觉得很珍贵，我希望她以后能多告诉我一些影坛的轶事，我会把它再转给你们大家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