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普求真：科学有地域属性吗？

文/王世保

对于欧洲人而言，科学属于该地区的文化传统，也是令其引以为傲的知识体系。对于那些非欧洲人而言，经历了19世纪和20世纪的殖民侵略与文化洗礼，都先后以不同的方式接受了来自欧洲的科学文化，接受科学普及教育的新生代对科学来源地的意识已经模糊，他们集体无意识地认为科学就是本民族或者自己国家的文化，不再意识到科学文化所具有的欧洲地域属性。尤其是从小就受到科学化教育的现代中国人，早已对欧洲现代科学在民国时期的大规模入侵和传播丧失记忆，认为科学就是本国固有的文化，并将古代的玄学技术无意识地称为古代科学技术。其实，不管科学文化被传播到多少国家或者地区，科学文化的地域属性是不能消除的，它始终是欧洲地区固有的文化现象。

纵观人类各地文化发展的历史，不难发现科学是欧洲文化独有的文化现象，它诞生于15世纪欧洲地区所发生的文艺复兴时期，我国在这个时候恰好处在明朝。科学在文艺复兴时期诞生出来不是无中生有，而是植根于古希腊自然哲学的厚土。文艺复兴首先从意大利北部地区发起，它是古希腊罗马文化在经历近千年基督教教会禁锢之后再次获得自由发展的产物。引起文艺复兴有两个重要的原因：流行整个欧洲地区的黑死病导致教会对欧洲人的控制减弱，东罗马帝国的灭亡使得大量研究古希腊罗马文的学者携带着大量古希腊罗马文献进入欧洲地区。希腊文化所内含的理性主义的自由精神以及欧洲人对教会长期禁锢所产生的反动心理，催生了意大利的文艺复兴和德国的宗教改革。

希腊文化的广泛传播和自然哲学文献的不断丰富，使得科学诞生的文化环境已经成熟。15世纪以后，欧洲的科学家不再局限于古希腊自然哲学家的纯碎思辨，而是逐渐开展建构性的实验，尤其是培根从哲学的角度总结了当时的实验方法，推动了实验在科学研究中更加广泛的应用。法国思想家笛卡尔创造性地将代数与几何结合在一起，为科学家建构起了完整的抽象世界，并能通过数学式将抽象时空里的抽象物之间的逻辑关系清晰地表达出来。科学就在建构性的实验和表达逻辑关系的数学式基础上从古希腊的自然哲学中脱离出来，逐渐发展成为针对各种具体抽象物的庞大逻辑知识体系。所以说科学有其地域属性，因为它是在欧洲文化的土壤里诞生出来的。

科学所具有的地域性除了体现在其诞生地在欧洲之外，还是欧洲人的人性和自然环境的充分反映。科学理论的两个重要来源是古希腊自然哲学中的还原论与存在论，其中还原论是古希腊地貌在古希腊人心理的内化，而存在论则源于古希腊人为了生存需要自由地展开各种经济掠夺活动而形成的心理欲求。古希腊处在地中海沿岸的巴尔干半岛上，地理上众多岛屿孤立的分布状态内化在古希腊人的集体心理，就有了对自然物的原子构成论的认识，即四元素说的提出。古希腊人对外强烈侵略与占有的欲望叠加在孤立的原子心理上，就将原子论赋予了强烈的破解构倾向，这是古希腊文化中还原论形成的根本原因。从古希腊神话中的激烈争斗的诸神，到古希腊哲学家构建的四元素说，再到原子论，最后抽象为物质论。这是欧洲人对自然万物还原认知的历程。

古希腊地区岛屿众多，可耕种的土地却很少，不能依靠农业自给，古希腊人只能在地中海沿海依靠海上自由贸易和殖民掠夺维持生存。古希腊人不像古代埃及人或者古代中国人那样以农立国，对家园土地的依存性很弱，他们需要突破地貌环境的限制自由地对外进行各种活动，从中获取大量富民强国的财富。古希腊人远离家园对外自由地活动的心理萌生了追求自由的精神，即他们要在自然变化的时空之外找到自由不变的时空，就是自我意识里的抽象存在。古希腊哲人在从埃及传入的几何学里找到了这种自由的抽象时空世界，不断在这个抽象的时空世界里探索先验的数学真理。因此，欧洲科学家在抽象时空里的自由建构是古希腊人寻求自由活动心理的充分反映。

科学源于欧洲地区的自然和文化环境，但却随着欧洲人在世界范围内的殖民掠夺和自由贸易传播到世界各个国家和地区。科学在世界范围内的传播过程，也是欧洲地区的文化和文明对非西方地区的社会同化的过程。欧洲人在15世纪到17世纪通过大航海发现了美洲和亚洲等众多地区的国家，为其后在世界范围内进行侵略与殖民掠夺打下了基础。中国被动西化的过程是从19世纪的鸦片战争开始的，中华文化和文明与西方文化和文明本来具有本质性的差异，由于受到来自欧洲科技文化和文明的侵略与破坏而逐渐被近现代中国人所摒弃。中国人经过洋务运动、新文化运动以及现代化建设，逐渐在中国社会建立起以科技为主的西方文化教育和工业文明体系。欧洲人内在的侵略性与科学内在的解构性相互成全，推动着欧洲的科学文化在世界范围内传播。

不管源于欧洲的科学文化在中国多么深入人心，现代中国人都不能忘记对其进行历时性的反思。中国是多元文化的国家，新的历史时期面临中华文化的伟大复兴，而要想实现中华文化的伟大复兴，就要处理好中华文化与西方文化之间的关系，首要的问题就是解决中华文化与科学之间的关系。要解决这个关键问题，就需要将科学置于中华文化主体意识域里进行有意识地反思和认识，还原其被隐没的固有地域属性，让现代中国人能够透过科学主义的时代精神，看清科学的本质属性，进而摆正对科学和中华文化的态度，形成对中西方文化的正确认知，继而更好地进行我国现代的文化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