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唯专访

                         “我的快乐都来自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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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中国走红速度最快的女明星，“一戒成名”，凭借李安导演的《色，戒》，跻身“安女郎”之列，迅速成为具有国际知名度的明星。银幕上令人心惊的“出色”和银幕下刻意的低调，让媒体难以清晰地解读她那张新鲜的六角脸。汤唯告诉《外滩画报》，她的父母看完电影后这样评价她：“那个王佳芝和你不太像”。

文/ 李俊

  “你那边是不是已经能看到灯火了？”电话那一端的汤唯问。

  “还没有，不过这里夜幕正要降临。你那边呢？”记者对着话筒说。

  “ 这是不能说的秘密。”汤唯回答。这是北京时间下午4 点半对汤唯的电话采访。汤唯和经纪人都没有透露她身在何处。夜色，或者灯火，竟是交谈中的“秘密”。

  从去年9 月底李安导演、汤唯主演的《色，戒》在香港、台湾乃至全球公映以来，温州乐清女孩汤唯跟随李安一直忙于环球周游宣传。虽然一举成名，28 岁的汤唯一言一行都被经纪人严格“指点”，尤其对内地媒体三缄其口。在《色，戒》最被人津津乐道的四个月里，寻觅“王佳芝”的内地媒体，都一概被挡在门外。一个月前，本报记者曾约好汤唯专访，临近采访最后一刻，被通知取消。去年12 月，汤唯拿下金马奖最佳新人奖。几天后，记者突然接到汤唯经纪人电话，告知可以采访汤唯。汤唯终于面对内地媒体开口说话。

  这堪称一场“ 争分夺秒”的采访。采访之前，汤唯经纪人告知记者，采访时间20 分钟，“20 分钟，一秒都不能拖延，还有其他媒体在排队等候采访”。当天，汤唯要连续接受10 家媒体的电话采访。经纪人称，他会掐着秒表守在汤唯身边。

  记者接通汤唯经纪人的手机，两句开场白还没讲完，他的手机就没电了。那边换电池，这边继续再打。“对不起，刚刚你电话被打断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好为你着急。”这是汤唯开门见山的第一句话。

  因为时间的限制，整个电话采访非常紧张，记者提问的语速加快，汤唯回答的语速也飞快。两三个问题过后，彼此都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采访中，汤唯总是在向记者描述，她理想生活很简单：和家里的人住在一起，还有一条大狗陪伴。

  汤唯的父母为她着想，已举家从杭州搬到北京，一家三口住在一套前年30 万买的50 平米普通高层住宅内。去年，汤唯最新买了150 平米的大房，因为忙于工作，装修工程全部交给父母，至今还没能搬家。自从出演《色，戒》后，汤唯已和前男友田雨断绝了来往。她并不避讳这段旧情，说 ：“我永远都在心里感激他。”

  截至目前，《色，戒》已经在内地拿下1.4 亿人民币的票房，整个亚洲票房收入达到4400万美元。继章子怡之后，汤唯跻身“安女郎”之列，进军国际影坛。只是在当下，媒体围绕汤唯的“热点”，总是和激情戏真假、裸露尺度有关。

B=《外滩画报》

T= 汤唯

                           王佳芝不是我的“阴影”

B：现在走出王佳芝的阴影了吗？不，是走出这个角色了吗？

T： 我听到了。你的一个口误：阴影。但这肯定是你的真话，虽然是你无意识说的。你的这个词我记住了。我会在采访结束后，睡觉前想这个问题，为什么王佳芝是我的“阴影”。

  其实，王佳芝就像和我一起成长的人。就像是谈恋爱，摔了跤、跌了跟头，这些都是生命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不管如何，都会给你的生命留下烙印。你深深爱过的一个人，哪怕最后你们分手了，走过去了，你肯定不会忘记他。有人说得很形象，这就像我的初恋，和王佳芝《色，戒》谈的一场恋爱，也是和电影的恋爱。

  现在王佳芝对于我来说，全部是美好的回忆，包括她所有的一切，甚至是她的痛苦、分裂、崩溃，我都很喜欢，她是太可爱的一个女人，怎么能不喜欢？

B：李安导演曾说,《色，戒》给你的起点太高，让你以后的路会很难走。你是否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接下来会挑选什么戏，你给自己条件会苛刻吗？

T：李安导演真的是很关心身边的人。我也明白，他对我说这些话，都是真心的。

B：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呢？

T：我不想做明星，这很多人都知道。只是有人会说，你现在就是明星啊镲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做。我很向往简单幸福的生活。现在我的心态已经改变了很多，因为这份职业，我还是努力让自己去过平静的生活。在家里好好呆着，有音乐听，所有人都健健康康。有工作就做，没有工作，就休息，享受生活。

B：下部电影是拍张之亮的《唐卡》吗？

T：这个消息我在网络上看到过。但是我也不知道，现在都要听公司的安排，他们还没有告诉我。

B：从拍《色，戒》开始，你就被公司保护起来，和大家保持距离，事事都有人教，你喜欢这种方式吗？

T：你觉得和我交流有距离感吗？

B：现在没有，但是之前有。

T：大家是联系比较远。这是你的想法。公司的确一直都很保护我，因为他们了解我的个性，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当时他们打算签下我，也是出于对我的保护，因为他们知道我这个人应付不了那么多事情，应对不了这个全新的局面。然后他们和我签了这个合约。他们也是从我的角度出发，这样我才能安定地工作、生活。他们是在帮我做到能够安心。

B：你的父母去电影院看完《色，戒》后，怎么和你交流的？他们会和你一样，一边看一遍流泪吗？

T：妈妈太熟悉我了，根本没办法对电影本身投入。电影里，她最喜欢我唱歌的那段，因为她自己是唱越剧的。以前我在家里从来不唱，所以她听到我唱歌，特别开心。爸爸看电影的时候，说这个灯光、那个画面还不错。其实父母都是三句话不离老本行，说的都是他们擅长的地方。最后还是被我逼问半天，他们才勉强说出一句对我的评价：“那个王佳芝和你不太像。”

  他们不会和我客套，只是父母眼里看到的是他们关注的东西，没办法。而且他们都是传统的父母，不是那么会说话。可能他们有很多话，却表达不出来。

B： 李安导演一直说，你和他很像。除了你们都是天秤座，你觉得哪里比较像？

T：李安导演很喜欢话剧，他本人也是演话剧出身。所以，我们在现场拍戏，他恨不得把每个人的角色都演一遍，给每个人做示范，演得好，他就给你鼓掌。我和他都有舞台剧表演经验，喜欢表演，喜欢话剧，而且非常投入，甚至已经达到疯狂的地步，这方面我们很像。我在片场，经常一天只能睡3 个小时，但是我觉得他好像24 小时都不睡觉，梦里面想的都是戏。

  可能这样的生活比较过瘾。我就是好奇心太强。好奇心太强也不好。

B：好奇心太强，对你有什么不好？

T：这不是个好事情。比如我经常跑到一个地方，表面上觉得很美，很好看，结果推开门，可能就是灰灰的地、脏脏的桌子，和想象的差别很大。

                        所有的话都有我不同感情色彩

B: 金马奖颁奖那晚，很多人守在网络上，你没有拿到影后奖，据说很多男影迷都哭了。后来你上台居然也哭了，不知道这个泪水里，是不是也有点失落的遗憾？

T：你们能这么说，我挺感动。谢谢你。感谢这些关心我的朋友。好像这么说有些肉麻。我经常会莫名感受到这些感动，就像一个歌手站在台上。唉，我怎么跑题了，言归正传。其实拿金马奖最佳新人的瞬间，我真的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当晚的气氛，就像是一大家子人一起拿奖，大家一一上台说话，“爸爸”说完，“妈妈”说镲最后还要我上台去说。那个感觉让我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我今年过生日时的画面，一家子人在一起，其乐融融。我上台刚刚说完了前面的话，就突然发现不行了，眼泪就要往外涌镲说不下去了。不行，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强撑着，把话说完，让所有人都听到我说的话。

B：这段时间你都在“环球百日游”，每天醒来都是在不同的地方，面对不同的人，说同样的话，你习惯这种一夜成名的生活吗？

T：我没有说过同样的话。虽然做了很多宣传，但是我每一次说的话都不同的，就像今天我们之间，我就觉得其实更像聊天，不像非常严肃的采访。所有的话都是有我不同感情色彩。但是环球世界游倒是真的。我经常早上醒过来，习惯性左手去摸台灯，然后发现，咦，怎么不是台灯，原来变成右手边了。然后睁开眼睛，想象着窗外的美景，结果发现完全不一样，怎么突然变成了大海？

B: 我们在电视里看到你，在美国说英文，在香港说粤语，电影里的老上海话说得也不错，这些是你语言上有天分，还是你后天的学习结果？

T：我很喜欢语言。我曾经想学会各种地方的话，到什么地方都能用上。结果现在，我能说七八种方言了，也不错。其实我真的有这个爱好，现在就是抓紧时间，抓住机会，赶紧学。

B：章子怡的英文水平至今还被网友拿来诟病，你已经能够自如应对国外媒体的采访，是什么时候开始恶补英文的？

T：我没听过她说英文，不知道什么样子。不过我也只是高中时候学过英文，大学里也没有好好学习。但拍完《色，戒》之后开始宣传，我的英文就在这个时候开始“突飞猛进”了。其实学语言就是学文化，我们的宣传过程中就是不断地有中英文的环境，有了语感，又有语言环境，很快就能适应了。现在我如果回到内地，肯定很快就会忘记说英文了，又回到原来的状态了。我现在就是口音多变，如果我回到北京就是一口标准的京片子，如果在香港就是说粤语，到台湾就是嗲嗲的台湾普通话，我身边台湾工作人员很多，都是受他们影响。

B：在家里还是和父母说杭州话？

T：对。我还会说乐清话。有时候我很得意，这些方言人家都听不懂。不过虽然方言有私密性，也要当心，万一你身边有人听得懂，就尴尬了。

                             我的幸福在哪里？

B：《色，戒》之前，朋友印象中你还是个帅气、有点男孩子气的女孩子，现在变成了爱穿裙子的淑女。这种因为一部戏而转变整个人的状态，是出自自然吗？是抛弃过去的自己吗？

T：大家都是女孩子。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这样，穿上裙子，化上妆，看着镜子，慢慢你就会发现，你的身体、眼神都会跟着发生变化。反正我就是这个样子。穿衣服，如果穿学生装，我就觉得自己是学生，眼神就是清澈的；如果穿上旗袍，变成了麦太太，我搞错了，就是麦太太，穿上她的衣服，我觉得自己就变成了一个成熟风韵的小妇人，连说话的语气、动作都改变了镲你们看我穿礼服，很淑女。其实恢复到生活里，其实我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比如现在，我就穿着球鞋、牛仔裤、T 恤，我还是喜欢这种打扮。

B：很多人对你的外表很挑剔，你觉得自己是美女吗？

T：从来不觉得。说真的，以前我喜欢别人夸我很帅气，有男孩子气。我小的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去当兵。我这个人比较喜欢运动，也曾经想去学习武术，被家里人及时制止。后来喜欢打羽毛球，妈妈也不同意我进入羽毛球队。对于父母来说，他们就希望我能够好好念书，考上大学去读文科专业，找个体面点的工作，然后嫁个好老公。但是我很叛逆，一路不听话，然后就不知道怎么的，就跑到了表演这条路上。我经常自己看镜子，怎么看都觉得自己不像美女，连漂亮也算不上。其实，我觉得女孩子只要心里有一片净土，踏踏实实地过自己的生活，身边的人自然就会觉得她很美。

B：你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美女，却有这么多人喜欢你，也有人认为你更适合代表中国女性形象走向国际影坛。

T： 其实美女太多了，不管哪一种美女，都太多了。以前他们看到了这一种类型，现在可能因为我，又看到另外一种，而且是另外一种美，不仅仅是外表。比如余男，我很喜欢这样的演员，她非常棒，是个有戏的人。我觉得现在大家对审美更加多元化，很多演员都有了机会，去表现自己真正的实力。

B：章子怡呢？她不属于你欣赏的女星吗？

T：她很了不起，她的那种自信别人都很难有。不过我和她差别还是很大。李安看人非常准，她就是“玉娇龙”，而我就是“王佳芝”，无法互换的两个人。

B： 和你同龄的人或者结婚生子，或者早早成名，而你的演艺生涯才刚刚开始。这个机会对一个女演员来说，是不是来得太晚？

T： 人生有什么事情会真的晚呢？没有吧。没有什么时候是做是太晚的，做了，总好过不做吧。就像很想和一个人成为朋友，老是想为什么当初不去留他的电话，会很后悔？其实永远不会。只要你想去做，什么时候开始都是对的。哪怕真的晚了，那又有什么关系。所有的时间都不是白白流逝的。我觉得只要演出好的作品来，一直往前走，什么时候开始起步都是合适的，最怕的是停留在原来的地方，徘徊不前。

B：（此时，汤唯的经纪人在电话里提醒记者，已经过去18 分钟了，只能问最后一个问题。）最后两分钟，我都紧张了，从来没有被人这样赶着时间提问题的。

T：那你就问你最想问的问题。

B：好，现在你真的过得开心吗？

T：我也算很开心，但是现在我的所有开心都是来自周围的人。我回答这个问题是很认真的。比如这些快乐来源于家人，他们过得很幸福，身体健康；快乐来源于剧组的每个人，他们很照顾我；来自于导演，他很关心我。但是在我的内心深处，我一直都还在寻找，我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最想要的幸福生活，它究竟在哪里？我很高兴，现在有了自己独立工作的可能性，今后能认真地投入到自己喜欢的工作，而不要有任何顾忌。可是我的幸福在哪里呢？

  当然我相信，老天很快就会给我。对于每一个人来说，老天都是很公平的，相信它不会对我不好。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