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六岁开始学书法，学了四年，跟的是一个八零后的老师，所以我在背后常称呼他“小老师”。

给女儿选书法班的时候，首先就摒弃了所谓“速成”。想让孩子培养的，是一种能长久的习惯，功利还在其次。最终选定的小老师年纪虽轻，却非常有想法，上课第一天就和家长说：我不会假期开速成班的，我们班的孩子书法也不会有速成的，书法就是个慢功夫，但是每天练的话，效果是可以一天天看到的。

小老师和传统老师教法略有不同，条件许可的话，先让你学习硬笔，过一段时间之后认为可以了才开始毛笔课，女儿练习少，资质也平庸，写了二年之后才开始写毛笔，而毛笔现在写了二年，刚刚能间架结构写得过去，还是借了硬笔的光。过去都说毛笔写好了硬笔就没问题，反之则不一定。我从女儿的学字去看却不尽然，两者实在各有各的风格，她硬笔本来偏柔和，可自从学了毛笔，再写硬笔就一股子力气无处使的劲头，估计什么时候毛笔字写到举重若轻了，硬笔才能自然点。

我们小时候学校教书法都是描红，笔画，但小老师却强调从临帖开始，这也是我选他做老师的原因之一，过去硬笔时兴庞中华，毛笔时兴颜真卿，时下入门范本却更多是临欧阳询，小老师提及为什么现在多学欧体开始而非颜体，说因为九成宫是个承上启下的范本，不会很拘泥，方便日后更进一步自行发展。

如今教育局要求书法纳入学校正规授课中，小学书法老师水准不一，小老师要经常跑各小学教书法老师如何教学，回来便感慨，说描红虽然少了，却仍是从一笔一划开始写起，有些书法老师的教法，只怕要给孩子带跑偏，练练字倒没啥问题，但要是真对书法感兴趣了，基本功首先就歪了。

小老师的理论是，汉字结构是有机整体，前笔接着后笔，不能拆散，单笔画练习会丧失写字的连贯性。因此单笔画练久了容易把写字的“气”忽略掉，养成只能一笔一划写字的方式。在班中看过一个初中生插班进来，原因是学了很多年书法，楷书还不错，行书却遇到了瓶颈，原因就是最初的习惯给带歪了，只能一点点纠正。

说到底，学的目的不同，方法也就不同。

小老师的书法课常常是一个小时写，半个小时给孩子讲书法赏析或是历史，讲各种字体如何欣赏，沈阳哪里有什么书法展了，大多内容都很有意味，可惜很多家长一到这个时候就只会督促孩子在那里练字，很不当回事，教室里孩子大人一起说，乱哄哄的。这个班开始人少，老师喜欢沏壶铁观音，放点若有若无的音乐，培养气氛，因为座位宽松，家长也跟着写字喝茶。后来人越来越多，位置摆不下，孩子闹家长训，大家都有些燥气，那点小情调也就都没了。

我觉得很多家长都抱着“我付钱给你”的态度去对待老师，在书法来说是个挺可悲的事儿，是把老师当做旧时的家庭教师对待了。小老师太温和，什么事情无可无不可，我固然讲着，听不听在你，所以他的课堂就没有另一位老先生的纪律好，那里鸦雀无声，家长统统赶到后面大气都不敢乱出，估计是老老师能拉得下脸来训斥的缘故。

其实，找到一个真的有些国学底子的书法老师也不是很容易，曾听过一个在少儿书法领域小有名气的老师授课，功利目的极强，又只会讲古代心灵鸡汤，还是经不起推敲的网络版，她固然能让学生在国际上频频得奖，但却非我心目中的书法范儿。

记得我学书法时，是要求非常严格的鹅头执笔，一点不可以错，就是姿势也被老爸纠正了多少次。到孩子学习时，小老师第一次看我给孩子拗鹅头执笔，就说那样反而不好写字，握笔能“指实掌虚”就ok，老师教她双钩执笔，我不懂，还颇诧异了一次——事实是，果然孩子用双钩执笔法，比我小时候进入状态快得多了。但小老师在姿势上要求其实很严格，无论是硬笔坐着还是毛笔站着，都规矩得很，不论学了几年，看到姿势有懈怠，就要过去纠正。

小老师一次只给孩子2个字，2个字一节课且包括课后作业练习，也就是2个字一周。现在学了二年，字增加到一节课4-6个。开始是毛边纸，现在用四尺对开的“宣纸”（65元/刀那种练习纸），对半裁开，折成格，一页就是8个字，一节课下来一个字写10页左右，加上回家后一天每字至少再写2页的作业，所以基本上就是一个字练上200个左右，他看着差不多了，再写下一个。因此写到现在，一本《九成宫》还没临完。但老师看着尚可，说可以写行书了，陆柬之的《文赋》临一临，一段时间后再回到《九成宫》，就会截然不同。

行与楷的交替，书法意境原来是螺旋式的走。

一直到现在，在女儿的日常学习中，书法的好处如果说有，其实也并不明显，只是能保持一个较整洁的卷面不被扣分，但和工丽隽秀相距甚远。但抛却这些而言，看她渐渐对文房四宝的熟悉感，对传统文化的亲近感，对书法作品的好奇感，那些是种潜移默化的童子功，我由此知道，小老师的书法课是很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