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年前老西安的故事（原创-连载114）

     60年代末叶。在一个北风凛冽的冬夜，轮到我们院子巡逻，说是防备五湖四海来骚扰。那天凌厉的北风像刀子一样，吹在脸上很疼，天气干冷干冷的。我们一帮半大孩子喀嚓喀嚓地踩着冰雪，在午夜静悄悄的小街上巡逻。
      当时社会上传说：从外地流窜过来一帮子偷鸡摸狗的盗窃犯，号称五湖四海，白天靠要饭收破烂和起刀磨剪子、卖烧鸡糊辣汤豆面丸子做掩护，等天黑了自动纠集起来，结帮成伙，浑身上下一身黑，撬门翻墙，飞檐走壁，上房揭瓦，放哨的放哨，把风的把风，下手的下手，接应的接应。从蒸馍到夜壶，见啥偷啥，风扫残云，寸草不留，大肆进行盗窃。完事了一声呼哨，脚下抹油，顷刻消失得无踪无影。
      五湖四海当时指的是武汉以及河南、湖南、四川、青海和宁夏；五湖四海委员会就设在武汉，贼头是个大姑娘，生得水蛇细腰，身轻如燕，花枝招展，精通螳螂拳，会说四省方言，外号叫千爪九头鸟，平常很文气，不摸底细的人根本看不出来。派出所通知居委会，居委会一声令下，居民们晚上拿棍的拿棍，提绳的提绳，约定发现五湖四海以敲脸盆为号，一家有难，八方接应，挨院子轮流通宵值班巡逻，攒足了劲预备逮五湖四海。开始大家信心很足，对陌生人很警惕也很戒备，半夜连过往行人也严加盘查，滴水不漏，尤其见了湖北口音的漂亮姑娘坚决不放过。武汉人厉害，不好惹，当时有“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的俗话。轮流了一段时间后，基本上没发现什么动静，就开始懈怠了。
      这天，我和哥哥姐姐以及邻居们提着棍子和通条，在东木头市瞎转。那是个隆冬的季节，天气太冷，室外滴水成冰，瓦檐上挂着一尺长的冰冱子，我们虽然穿着棉衣棉裤，戴着简易的棉帽子，耳朵和脚上还是生了冻疮，脓血粘在鞋上和帽子上，像刀割一样疼。
      那天我们终于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
      那人鬼鬼祟祟在院子里转悠，探头探脑扒邻居窗户，我发现他已经在这一带转悠了好几次了，便给二哥和姐姐说了，他们很振奋，匆匆商量了一下，悄悄埋伏在临时搭建的小厨房里，等那个人再次出现时，大吼一声，一拥而上，揪头发的揪头发，抓领子的抓领子，搂腰的搂腰，抱腿的抱腿，把这个可疑的人牢牢抓住。二哥厉声喝问道：“干啥的？黑更半夜跑到我们院子干啥来了？得是五湖四海？你叫啥？”那人吓得屁滚尿流，浑身哆嗦，含含糊糊地嗫嚅了一阵，死也不说自己的名字，更不说自己是干啥的。他穿戴很整齐，戴着眼镜，留着一边倒的发型，头发也梳得很光滑，搽着凡士林，文文气气的，看上去不像我们想象的湖北流窜过来的五湖四海，反倒像一个基层干部。我们一看是个男的，又不是武汉口音，已先泄了气。
      后送到派出所审查，被警察当流氓劈头打了几个耳光，那人没法，才说出原委。原来他看上了我们院子的一个高年级女生，对方不愿搭理他，他害单相思，常趁黑夜在那女生窗下转。
      忙活了半夜，抓的不是五湖四海，我们都很沮丧。夜已经很深了，小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街面上到处是肮脏的雪和滑溜溜的冰。我们灰溜溜地走出了派出所的大门。二哥解嘲地说：“他妈的脚！狗日的不是五湖四海不要紧，弄了我一手的凡士林。”走过国营红旗蔬菜门市部的时候，眼前一亮，见门口码放着我们觊觎已久的大白菜，上面捂着稻草编的帘子。我们互相一看，心照不宣地慌忙走过去一人抱了一棵，撒开脚丫就朝太平巷飞跑。
      那天虽然没抓到千爪九头鸟，能给家里偷1棵白菜也算有所斩获。我们觉得，偷到白菜比较抓千爪九头鸟实惠。因此，我们就盼着再去巡逻，好再偷些白菜，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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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年前老西安的故事》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