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七年前，我在现代文学馆参加古代小说名著讲座，一部书由多人讲，我讲了这样几个题目：《水浒传的成书过程》《从史实传说，到经典演义：罗贯中是如何创作三国演义的》《金瓶梅：一部晚明社会的食货志》和《范进：科举制的牺牲品还是幸运儿》。

   

    这一学术活动最早是由现代文学馆与央视“百家讲坛”联合举办，“百家讲坛”节目草创，由文学馆邀约学者，商订提纲，并借文学馆的报告厅录制。中途因种种原由，央视与文学馆脱钩。借着文学馆这块“垫脚石”，“百家讲坛”翻身上马，疾驰而去。文学馆的讲座则依旧本着学术兼普及的既定方针，按部就班地进行。讲座持续有年，每部书的讲稿都结集出版，一时影响不小。

  

    其实我这里要谈的，是由讲座触发的一点感慨：讲“古代”文学，居然要借助“现代”文学馆的架构及场地，未免有些尴尬！在建造现代文学馆之前，不是应该先建一座古代文学馆吗！既然没建，是否应提上日程，加以考虑呢？

   三十年前我写过一本小书《中华文学五千年》，之后又应编辑之约写了《世界文学五千年》。写书的目的，是向青少年普及文学知识，展示人类几千年在文学创作方面的辉煌成就，尤其是中国古代的文学成就。

   
    此书后来在四个出版社再版了六次，内容和形式每次都做一些修订。我还一度想把中国的和外国的名家名作“掺和”到一块，按时间顺序排列，编成一部名副其实的“世界文学五千年”。——这样一排列，我蓦然发现：东西方文学的兴衰是不同步的，甚至呈现出此消彼长的趋势。

   看看欧洲，在光芒耀眼的希腊文学之后，将近两千年的光阴，文坛上星光黯淡；5至15世纪，更被称作“黑暗的中世纪”。欧洲文艺的再度复兴，已是16世纪的事；其黄金时代，则要等到18-20世纪。

   但恰恰是16世纪以前，正是中华文学最为辉煌灿烂的两千年！诗歌、散文、戏剧、小说，异彩纷呈。屈宋的“楚辞”、班马的史传、李杜的诗篇、韩柳的文章、苏辛的词曲、关马的戏剧，施罗的小说……犹如日月交辉、群星璀璨，把世界文学的天空照得雪亮！

     那是我们这个民族脸上有光的时代，不是自吹自擂，有着浩如烟海的文学典籍为证。——我当初写《中华文学五千年》，就是想向孩子们展示这些财富的价值，为那段光辉的历史做个速写。但我也深知语言的局限性，曾与出版社的编辑老师商量加一些插图。然而三十年前出书不易，最终仅仅由美编在书前书后的护页加印了若干文学家的线描肖像，算是聊胜于无。

    

    以后这两册书经过修订，易名为《讲给孩子的中国文学经典》和《讲给孩子的世界文学经典》，出了插图本，随文添加了文学家肖像、作者故居图、作者墨迹及作品的书影、插图等，让读者产生更直观的印象。我还幻想着将来再版时，添加更多更美的插图，用上四色彩印、布面精装、烫金书名、闪光丝带……然而我又有足够的清醒，深知不要说这普及性的小册子，就是学者呕心沥血的文学史巨著，也难以将中国传统文学的表里美质及巨大价值掲橥出十分之五六！

   

    更完美的展示形式，应该是建一座宏伟的殿堂——“中国古代文学馆”或“中国古代文学宫”！

     有现代文学馆在前，古代文学馆的规模，至少应十倍于彼。因为狭义的“中国现代文学”，仅指1919--1949三十年间的文学创作之绩，而“中国古代文学”至少有三千年的文学创作成就！

    古代文学馆的建筑，应由贝聿铭那样的大师来设计规划，不光要有足以跟巨大文学成就相匹配的建筑外表和风貌，更应有着科学缜密的设计。例如要有祭祀文学先贤的庄严殿堂，要有展示五千年文学通史的足够空间，还要有与之相辅佐的文学大师的个人展厅，例如屈原、李白、杜甫、苏轼、曹雪芹那样的文学巨匠，不应该有专门的厅堂加以展示吗？

   

  

   此外，还应有专题展，如小说、戏剧、辞赋及女性文学、民歌民谣等，都应有既独立又与通史呼应的展览空间。因而建筑的内部规划，又离不开方家学者的深度参与。

    相匹配的建筑，还应有庞大的书库，宽敞的阅览室，大小不等的剧场、影院、报告厅，以及为参观者预备的餐厅、咖啡厅、休息区域等。

   

    至于展览的手段，在传统的文字、图画、雕塑、实物等基础上，如今又增添了各种电子化的展示方式，已不是我这“老文科生”所能想象的了。即便只是传统的方式，已能令参观者享受到一种沉浸式的观览体验，调动起他们的种种感官，全身心地参与对古文学的阅读、瞻仰、聆听、膜拜，那效果则是单独的文字阅读难以达到的。

    还期待着通过文学宫的筹建，激发起艺术家们的创作高潮。——在国外，许多有造诣的艺术家都以为传统文学经典插图为荣，一些经典被人画了又画。这些艺术家是明智的——他们的艺术固然精湛，却不见得能名垂史册。但如果倾其才华技艺，为传世文学经典配图（包括为文学家造像等），并为广大受众首肯，他们的艺术生命无疑能附骥于文学经典而获得永生！

    


   

    此前，也有不少艺术家如蒋兆和、王叔晖、刘继卣、任率英、戴敦邦等，都曾为此做过努力。不过相对于古典文学遗产的巨大体量，这些努力和成绩还远远不夠。如果没有更多的艺术家（当然是第一流的艺术家，包括画家、雕塑家、摄影家、装帧大师等）倾尽心血投入这一事业，这座文学宫殿的建造，就很难达到预期的效果。

   





    当然，这首先需要艺术家浸淫于历史文化之中，深度研读作家作品；他们的艺术生涯，也将由此向“学者型”转变——那是一条通往艺术巨匠的道路。他们做出奉献、付出牺牲（包括金钱上的牺牲），他们将因此收获不朽！

    假使未来有一天，家长和孩子商量：放假是去迪士尼乐园，还是去文学宫？哪怕只有五分之一的孩子选择文学宫，我们为此投入的巨大热情、精力、金钱也是值得的！何况这座宫殿的修建如能达到预期效果，则孩子们选择哪里，还说不定。

   

    说这些还为时尚早，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是一项伟大的事业，早就应该去做。我们有令人类各民族都眼红的宝贵文化遗产，我们却没有建起一座宫殿来安放她，向她顶礼膜拜，我们这些子孙应该愧疚！

    完成这一事业，先要有一位大匠来主持，要有一批有奉献精神的顶级专家参与策划，至少要经过三五年的周密规划、协调动员，准备充分，方可动工……

     ——正当我这样思考的时候，有个声音打断我：“醒醒，醒醒！你不去菜市场啦？”我嘟囔说：“别闹，经费还没着落呢……”“什么，昨天不是刚给你充了二百吗？”这一声质问让我睁开双眼，彻底醒了……

      （本博客文章均为自创，欢迎转载，请注明出处。图片部分来自网上，如有侵权，提醒即删。本博客近日使用不畅，无法回复光顾诸君的评论，在此预致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