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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文化•历史 |
有位老专家讲,今天的物质生活堪称幸福,但仍有不尽如人意处,如空气质量堪忧,水质欠佳,蔬果农药残留超标,肉蛋奶也不时出点小“状况”……照理说,这一切都在威胁着人们的健康;但有个现象又令人费解:国人的平均寿命不仅没缩短,反而有加长的趋势,这又是为什么?
专家自问自答,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吃的好了!——我扪心自问,还真是这样。上世纪60年代以前出生的人,对此最有发言权:他们多少都经历了吃不好且吃不饱的岁月。那时粮油肉蛋、副食菜蔬,几乎全都凭票凭证供应。就说吃肉吧,每人每月半斤,还不够今天小青年饭后“撸”一顿“串儿”的量!
还记得60年代我上高中时,教政治的郭老师为了讲清资本家的发家原理,举北京“东来顺”为例,说饭庄老板富于经营头脑,极力拓展业务:身着西服、长衫的上等食客楼上请,吃涮羊肉;楼下大棚则专门招待引车卖浆者流,将羊杂碎熬汤,请了位大师傅能赤手下热锅捞面,以此招徕顾客……那节课正逢上午第四节,教室中“啯啯”咽口水的声音此伏彼起……
其实那时已挺过最困难时期,供应明显好转,但敞开吃肉(而且是牛羊肉)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那时谁会想到,未来还有专搛青菜吃、剩半盘肉没人动的日子?
营养不良导致人的免疫力下降,寿命也自然缩短。四五十年前,“人生七十古来稀”的古训仍然行时;可是前些日子送别一位七十多岁的同事,大家的言谈话语里,竟流露着“英年早逝”的感叹——看来人们的“寿命观”真的变了。
不过老专家的话还不够全面,我认为,医学的发展与进步,同样是现代人保命延寿的重要因素。——五十年前的医院,大夫随身三件宝,无非是听诊器、体温计、血压计。照个“胸透”,就算是高级别的探查手段了。哪像今天,进得医院,先开出一叠单子,B超、CT、核磁共振……把你身体内外查个“底儿掉”。随之而来的种种医疗手段,先进程度完全可与欧美同步……而国人的寿命平均指数,也便在这日新月异的进步中稳步提升。
不过“身在福中不知福”又是人之常情。譬如我们厌倦了现代生活的紧张喧嚣,每每向往“采菊东篱下”的古代生活。远的不谈,我一直对清代诗人兼美食家袁枚的生活及心态心仪不已。他少年得志,二十四岁中进士、登仕途。然而他很会享受生活,三十七岁即激流勇退,辞官归隐,在南京购地筑园,著书卖文,过着精致而风雅的生活;一生活了八十二岁,可谓福寿双全。——然而读读他的诗文集,你会发现诗人风光表象下所隐藏的悲苦与辛酸,又是今人难以承受的。
有着长寿基因(母亲活过九十)的袁枚体格并不好,几乎年年生病,常年为疟疾所苦,且数次濒危。这是身体上的磨难,至于精神的威压就更大——他的一生见识了太多的丧亡。
四十岁之前,他的叔叔、父亲先后去世。他的姐姐也故去了,留下两个外甥,由他延师教导。他的侧室陶氏也在他三十九岁那年病死。另一侧室陆姬为他生了个儿子,却夭折在襁褓中。
有悲也有喜,例如他四十三岁那年,外甥韩执玉读书有成,当了秀才,这让当舅舅的十分欣慰,因为孩子才十三岁,前途无量。可是两年后却传来噩耗:执玉因读书太苦,患病而亡。此前一年,袁枚的三妹素文也病故了。素文才情过人,与哥哥感情最好。但因所嫁非人,结果离婚归家,抑郁而死,时年四十。
又过了几年,袁枚把长女阿成嫁给苏州的蒋公子,只等着抱外孙。哪知仅仅半年,女婿就病死了。眼见十七岁的女儿成了孀妇,诗人肝肠寸断。更不料四年以后,阿成也病死在婆家,这愈发让诗人欲哭无泪!就在这一年,袁枚安葬了三妹素文,写下那篇感人至深的《祭妹文》,那里面未尝没有对女儿的悲悼。——这两年中去世的,还有袁枚的堂弟袁履青、外甥陆湄君。
紧接着,诗人年方六岁的小女儿阿良得了急病,发病仅两天就死掉了。袁枚写诗哭幼女,悔恨自己“爷读万卷书,不解一药方”!
几年以后,袁枚的另一个妹妹秋卿也因病死去。这以后,他的侧室方姬、金氏也相继病亡。——在这张死亡名单上,还没列上诗人的朋友、上司、老师、学生……
袁枚的遭遇不是个案,而是一个时代的写照。只不过袁枚用诗人之笔生动记录下来,才让我们感受到造物的残酷及人类的渺小。其实何止袁枚生活的时代,千万年来,人类不是始终生活在疾病的困扰和死亡的威胁之下吗?哪怕你贵为王侯、富甲天下!——放在医学先进的今天,这些不幸而死的人,80% 都能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