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和我妹八子,妈说过一句话,老二先出生,老大后出生。她的意思是,我妹像我姐,我像我妹。这么说是因为从小俩人闹别扭,都是她来和解,我是那种又臭又硬的性格,翻脸就翻脸,永不回头。八子柔软得多,也不记仇,吵得天大,转脸就忘了,又亲亲热热来找我。性格决定命运,所以八子拥有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一份日子,我工作生活老是四面楚歌兮兮的。现在这种感觉在我跟鸭子身上又出现了,我常常想,如果鸭子是我妈,照她的虎妈气质,对我事事高标准严要求,加上我自强不息的个性,年年三好生小意思,弄不好能把我培养成个社会脊梁啥的。
鸭子小时候,我们玩过一次换角色的游戏,我叫她妈妈,她叫我鸭子,最后我们俩几乎同时崩溃,因为我照着她胡搅蛮缠的路子横着耍,她照着我振振有词的路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知己知彼,球怎么打过来,就怎么好好挡回来。她绝望是看到自己真是很小混球,我绝望是看到她知道我每一步要怎么对付她,不是不明白,就是要作对啊。那个游戏再也没玩过了,再玩会双双进康宁的。
现在呢,鸭子日益对我要求多多,穿着打扮工作爱好交友全面干涉。比如看完《哈七》(下),我说JK罗琳太奇妙了,出手如有神助,那么多伏笔,那么多线头,那么多人物在最后会师,高级到匪夷所思。鸭子说,有些伏笔可能是倒着成为伏笔的,她写着写着,想这样处理走向了,就倒着利用一下前面的线头。所以你也别自己吓唬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学人家写点正经东西,整天耍小聪明写小文章,你怎么对自己没要求呢。我当时正在沙发上盘腿看郎咸平郭美美和她妈的视频,这跨界客串得也忒烂了,以为谁都能当记者啊,是非黑白不说了,记者要有绿叶精神,哪有自己霸着麦说个不停的,除非铁心要给那对文盲母女当代言人。正看得郁结,被鸭总一激励,气流清浊逆行,人直挺挺倒在沙发上。鸭总您神马时候高标准严要求一下自己,暑假里不天天睡到中午一点呢。我说我怎么没一点虎妈气质呢,气焰全被鸭子占了,她身为虎女,实为虎妈,天生的啊。
我每天出门前,鸭子很热衷于坐在卧室床上看我换衣服,像我婆婆。为什么是婆婆,因为挑剔,这不好,那不衬,从来只有我挑剔别人的,但是在鸭子这儿,我被百般挑剔得啊,不是自恋狂真活不下去。她希望我穿着职业高贵典雅,不玩非主流,整天牛仔裤T恤衫的,春春不在,不合适;希望我留知性低调的发型,不玩刺猬头,头发任何时候不要毛乱,那是濒临被生活压垮的出租屋气质;甚至希望我适当性感打扮,绝不做男人婆也不可轻薄暴露;她希望我的指甲油永远保持饱满鲜亮,长出点点新甲,就赶紧去去美甲店补涂,剥落更加要杜绝,那种败落感最不堪,媲美衣冠不整。她希望我努力更新知识,天文地理历史文学政治经济流行文化一问就知且没有偏见。她希望我和文质彬彬然后君子的人做朋友,不要跟持强凌弱咋咋呼呼的人来往。要求都没什么错,但是她那点阅历和审美,对我这种风格稳定指向清晰的人指手画脚起来的确吃力一点。我如果是个主意不那么正的主儿,真让她给训迷糊了,一夕失去自我。但是再过几年,实力天秤渐渐倾斜到她那边之后,局面难说,怕是需要解救到时候。
鸭子忧心忡忡地说我就是担心你举止不得体,你丢人就是我丢人啊。我愤愤地说你怎么不把这些苛求枪口对内一点点呢,你脏乱差懒馋得怎么那么心安理得啊。鸭子轻描淡写地说,我是小孩,完全不存在丢人的问题,把你管好了就好了。
所以我想,我跟鸭子的关系可能也不太对,作为妈妈,我太民主了,作为女儿,她太强悍了,如果掉个个,我们俩估计都成才了,我好好学习,她天天向上。我知道这很疯狂,既然有老二先出生,老大后出生,就有女儿把妈妈生下来的先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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