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蓝天白云，还是一如往日，而那个翩翩白衣少年，早已不知去了哪里。
    许多年后的今天，我依旧会想起一些有关记忆的画面，砾扬青春俊秀的脸庞，以及一本正经的话语，他伸出细长的小指，神情笃定地看着我，说着他会等我回来。
    如今我又回到儿时居住的小院，却早已物是人非。
    砾扬的家早已大门紧锁，斑驳残破。彼此之间，早已搬走，不知所踪。

    幼年时期，孩童记忆，困惑了我很长一段时间。转眼十年一晃而过，年幼的孩童早已长大成人。然而，对砾扬的记忆永远定格在十四岁那年。干净的眼神，俊秀的面孔，以及洁白的牙齿。回忆起来，似乎只是昨天的事情。那样近，那样近。

    我站在院子里的合欢树下，似乎仍能听到昨日我们的欢笑声。心底无数个声音在呼喊，砾扬，你到底在哪？你还记得我吗？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最后，我带着失落回去了。

    我没想到有天会在公交车与纯白相遇了。时隔十年，当初和我们一起生活的小院的小姑娘越来越漂亮了。她花枝招展的穿着，浓妆依旧掩盖不住脸色的苍白。只一眼，我就看到她活的不易。

    她惊喜的表情，“落尘，你还记得我吗？我是纯白。纯白啊。”她紧紧握住我的手，用力地晃动着我。我笑了，我说，我记得你是纯白。我们十年没有见面了吧。

    她在我前面下的车。下车前，她留下了她的电话。对我说了句，“砾扬和我在一起”。我呆住了。我没想到她最终还是和他走在一起。
    她是爱他的。从十年前开始。从我喜欢砾扬开始。

    那天夜里，我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听了无数首歌，还是无法安然入睡。满脑子都是砾扬那张青春的脸，及他对我说等我回来。十年了。二十四岁的我还未恋爱。身边也不缺喜欢我的人。可是心底就是有一个缺口，没人可以代替砾扬在我心中的位置。我突然明白，我心里一直是无法忘记砾扬的。

    于是，在凌晨两点，我拨打了纯白的电话。
    电话接通那刻，我听到纯白说，落尘，我一直在等你电话。我知道你一定会打电话来。
    我无言。一瞬间，我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在心底念了无数次的名字却无法开口说出。凌晨两点打电话只为了知道砾扬这个人的情况，我的迫不及待完全泄漏了心底最深的秘密。

    纯白说，我住在青花街28号，你过来找我吧。
    放下电话，我立即穿好衣服，冲出门去拦了出租车。终于，凌晨三点多，我在纯白的出租屋见到了十年未见的砾扬。

    原本坐在车上我还想见到砾扬的时候问问他还记不记得我们的约定，记不记得他说过要等我回来。可是当我踏进肮脏凌乱的过道，推开松动倾斜的大门，见到砾扬那一瞬间，我早已泪流满面了。

    那个承诺等我的砾扬，那个充满阳光微笑的砾扬，那个长着青春俊秀脸庞的砾扬，现在只是安静的躺在一张破旧的小床上，只有呼吸，表情平静，眼睛大而无神。我站在他身边，他丝毫感觉不到我的存在。我拉住了他的手，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纯白说，事已半年，他们全家出门的时候发生车祸，父母当场死亡，只留下砾扬一个人活了下来。抢救及时，保住了他的命，却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说的时候，泪光闪闪。
    纯白又说，我一直爱砾扬，十年未曾改变。我妈不同意我这样做，可是我仍旧这样做。结果她不认我把我扫地出门。砾扬的医疗费很贵，如果我找一份安定的工作肯定不够生活，所以……
    她说到这儿声音卡住了，看了我一眼，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下去，我去夜总会工作了。工资比较高，小费也比较多。

    我呆住了。我原以为全世界只有我最爱砾扬。原来不是，纯白才是。十年前喜欢身穿纯白色连衣裙的女子，如今为了爱情做了被人最看不起的轻薄女子。

    纯白在我面前很自然地点了一支烟。她说，我出卖了我自己的身体。我是用自己的第一次换回了砾扬动手术的医疗费。那一夜，我哭了，我对砾扬说，我爱你，可是离你越来越远了。

    听纯白说这些的时候，她一直没有哭，看不到一滴泪。而我却泪如雨下。泪流满面。

    忆起砾扬与我的约定，在此刻只不过是年少无知的幼稚，在纯白面前我的爱变得一钱不值。我的爱在她面前苍白无力。

    纯白看我呆呆无语的样子，接着说，你知道吗？落尘，我羡慕你，尽管你不在他身边，可是你住在他的心里。他出抢救室的那一刻，他叫的第一个名字就是你。我知道，他爱你，十年前他就爱你。

    我握住纯白的手，纯白，你为他付出那么多，你是真爱他。而我不是，我一直在等他出现却没有勇气找过他。在你面前我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情。谢谢你让我见到了砾扬，你活的太辛苦了，换作我我估计我都做不到。纯白，相信我，他肯定为会为你的付出醒过来。他肯定会爱上你。

    我记不得如何走出那间小屋。我只记得泪水涌出糊了一脸。站在马路边看着将要明亮的天空，我挥手与往事告别。我的爱已成灰，早化灰烬。
    再见，我的爱。再见，砾扬。

    后来我去了别的城市，但每月会寄给纯白一部分我的工资。从来不敢留我的地址。我怕纯白会拒绝我的好心。

    天空依旧很蓝。在城市这端我又想见纯白的泪水和无神的砾扬。愿他们能够幸福吧。双手合十，默默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