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签:
人文/历史科学哲学 |
分类: 文化解碼 |
有人认为它是一种有待开发的特异功能,而认真地做起科学实验来;有人认为它不过是一种惑人耳目的魔术,因为几乎所有被宣称的特异功能,也都是魔术师赖以养家活口和愉悦世人的舞台表演项目。
除了科学与魔术外,我比较感兴趣的是它的一个哲学──或者说,认识论的问题。十七世纪的英国哲学家摩利纽克斯(W.Molyneux)在写给另一哲学家洛克的信里说:假设有一个天生的盲人,过去一直靠手的触觉来区别球体和正方体;又假设他成人后“突然恢复视觉功能”,那么在用手触摸以前,他是否能光靠眼睛区别桌上两个物体(他以前曾经摸过的),哪个是球体哪个是正方体呢?摩利纽克斯自问自答地说,“一个敏锐而明智的哲学家将回答说『不能』。”
在摩利纽克斯写这封信的两千多年前,战国时代的公孙龙曾提出“坚白论”。有人问:“将坚硬、白色、石头这三个叙述合起来,称为『坚硬而白色的石头』,可以吗?”公孙龙回答说:“不可以。””如果只提两种叙述,譬如『坚硬的石头』或『白色的石头』,可以吗?”公孙回答说:“这样就可以。”
为什么呢?公孙龙的解释是:“我们一次只能对石头附加一种叙述,因为你如果是用眼睛去看石头,那么视觉只能告诉你石头是否为白色,却无法判断它坚不坚硬;如果你是用手去摸石头,那么触觉只能告诉你石头是否坚硬,无法判断它的颜色。”
公孙龙所提出的问题与摩利纽克斯极为类似,而且说得更清楚。在诸子百家中,公孙龙被归为“名家”,也就是”诡辩家”。荀子说名家“好治怪说,玩琦辞。甚察而不惠,辩而无用,多事而寡功,不可以治纲纪。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众。”言下颇有鄙薄之意。
但洛克对摩利纽克斯却极为赞赏,他在接到摩利纽克斯的信后说:“我同意这位深思的绅士,我以能与他为友深感骄傲。我对这个问题的意见是:那位盲人在最初无法确定说出哪一个是球体,哪一个是正方体。”
这种唯心主义的思辨,在二十世纪后半叶获得了科学的实证。一些在出生后不久即失去视力的盲人,在靠触觉和听觉等活了大半辈子后,藉手术恢复视力后,他们的确无法将过去的触觉和听觉经验“很快地”转换成视觉认知,而需要经历漫长的、甚至是痛苦的学习和调适期。
但是否有人天生异禀,或是经由特殊的学习,而能将触觉经验──摸纸上的字,转换成视觉经验──说出那是什么字呢?或者它纯然是惑人耳目的魔术?我们不必太早下“荀子式”的结论,只能耐心等待研究特异功能的科学家,在和魔术师大战三百回合之后,能有个水落石出,看看究竟是鹿死谁手。然后为我们回答”眼睛是看东西所必需的吗?耳朵是听声音所必需的吗?”这个更恼人的哲学问题。
只是在等待的无聊中,忽然想起了公孙龙和洛克而已。什么是“无用的狡辩”?什么是“敏锐的深思”?那恐怕要看你是生存在什么文化里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