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杰

　   在西北，把你的眼眶撑得生疼却一下子撞近你脑海里的是西北的山。那些山看上去很贫瘠，没有郁郁葱葱的树木，更没有潺潺的溪流，又纯又蠢的都是土。但那黄土堆成的山包包却掩藏不住另外一番苍凉的美感，惹得人不得不动情。

　  曾经在兰州上了4年大学。我没有想到，在高原的深处，在荒凉的山坳里，竟然有这么一座狭长的古城依偎着黄河而存在，兰州这座城市有一种逸世自居的味道。在兰州，有两宗美食会让所有去过兰州的人印象颇深，那就是牛肉面和黄河蜜白兰瓜。这两样都是非常平民化的食品，价钱低廉，普通的牛肉面以前才1．7元一碗，而白兰瓜在盛夏时节花3元钱可以买两个。但令人称奇的是，无论大人或小孩、达官显贵还是下里巴人都十分心仪这两样食品，牛肉面更是一年四季离不开。常常会见到西服革履有头有脸的人物和那些浑身土得掉渣的西北老乡混在一起，手捧大海碗，端着大红大绿的牛肉面蹲在小店门口吃得热汗淋漓，吸着清鼻涕喝着热汤。

　  而最有性情的东西还当属“三泡台”。这也是兰州的土产，在品质极一般的大叶子茶里面加上枸杞、杏干、桂圆、红枣和冰糖———这就是所谓的三泡台茶了。三泡台需要细细的慢品，它又甜又苦又香的味儿是要喝大约一暖瓶水才能咂出一二的。这个时候，你最好是在白塔山上观风景或在西北老乡家里的土炕上闲聊。我发现三泡台是只属于西北，它的朴素和土腥味儿一到大宾馆的筵席上就全没了感觉，因而，也就没有了意趣。在兰大，当初我的老师就是用吃完罐头的大玻璃瓶子装着三泡台来上课，讲到兴头上或口干舌燥的时候猛喝两口，一副西北做派。

　  也曾经在学生时代随家人到南方旅游，深圳广州珠海蛇口。我们几乎走遍了那些城市有名的景点和建筑，也吃过十分讲究的粤菜和西餐，可是，到头来不知为何，我反而越发的眷恋和喜爱西北了。在南方的每一天，生活都像是上满了发条，人被赶着往前跑。

　   西部的城市却总让人感觉阳光灿烂，几分慵懒、几分闲适，草叶上闪烁着不被惊扰的露珠。银川、西宁是我去过好几次还特别想去的地方，还有甘肃南部的夏河县格桑大草原我去过三次依旧心向往之。那些地方没有满街的麦当劳、肯德基，更没有林立的大厦，满街挤在一起的汽车，一副副急匆匆奔波的表情。那些地方会有很多老人在冬日的阳光下晒太阳，西北老乡聚集在傍晚的城市广场上有滋有味的对花儿，乡下的镇子上还会有妇女在街上赶着猪走。

　   由于西北的回、藏民族聚集的人数众多，所以有种平原城市没有的特别的风情。西北的旅游胜地面目都比较本色，少有人工开发过的雕琢，比如银川的沙湖、西宁的青海湖、敦煌的鸣沙山、嘉峪关的断壁长城。还有那些有名的藏族寺庙，塔儿寺、拉扑楞寺等，它们都不像北方大城市的庙宇那么的粉刷一新，也正因着它们的古旧才显得灵气十足异常圣洁。藏族人对宗教的虔诚态度又使人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心灵庄重感，他们一个跪拜而后伏地的长头让你在寺庙里不敢有半点的放肆和不恭，在这些藏族寺庙里难以闻到浓重呛人的焚香味儿，但洁白的哈达和淡淡燃着的酥油灯却随处可见。

　  如果说西部能捕获人、吸引人，我想，西部的风情可能会是一个比较大的因素。还有一点，就是西部的人。

　  在我的眼里，兰州人很会享受生活。他们从不会把自己忙得天昏地暗，一门心思只想挣钱。如果你在下午3点去城里最有名的马子禄牛肉面馆，你就会惊奇的发现它已经停止营业了，尽管来这个饭馆里的人络绎不绝，但是这些面馆可不会因为能多赚钱就连轴转动，大多数面馆都是下午关门休息，然后到晚上吃饭的时间再开门。

 　 最有意思的，还是兰州人的憨和固执。我还记得，兰州有一路公共汽车是以锦华商厦为准划分票价，不管坐多近，凡是路过锦华的都是一元钱，不管坐多远，只要不过锦华都是5角，有人抗议说：“我在锦华前一站上车到锦华后一站下车就花一块，我有意见！”，售票员操着兰州腔的话回答说：“有远路从头坐到尾的人没有意见！”更好玩儿的是和兰州卖菜的小贩讨价，萝卜5角钱一斤，你笑嘻嘻的问他4毛5卖吗？小贩顿时变了脸色，很不高兴但很认真地说：“不卖！”

　  我还清楚的记得来兰州上大学的第一年，高中的男同学不无担忧地写来信说：“听说兰州的风沙满天都是，街上除了牛肉面没别的，那里的姑娘脸蛋都是红疙瘩，不知你几年后归来是否还能芳容依旧？……”我拿着信直笑，同宿舍的女孩却说：“我的同学还以为这里的人骑着骆驼上班呢！”

　   其实，在没有来西北之前，我也不知道它的模样到底是什么，面对地图，我只是记住了兰州在我们国家这块如桑叶状版图的中心，除此以外，我当时一无所知，在我还来不及想象的时候已经到了西北———我庆幸于自己亲自体验了西北的山水草木风土人情，要不然，说不定在我留守于父母身边的日子，眼里的西北也成了他们信中的样子。

　   但也有人来了又回去了。有一个和我一起读书的天津男孩，在一年之后，他做领导的母亲通过各种关系把儿子转学回到他出生的城市，据说这个男孩在兰州的时候衣服都要送到父母托付的老师家中去洗，他终于回去了，满足了父母对他的宠爱，也满足了他自己对西部的嫌弃。还有一次的震惊，是听说一个特级教师把考上兰州大学的儿子非要留在天津读书的故事———这样的孩子不来也没什么可惜的，遗憾全是我们的，孩子们变得越来越依恋父母舒适的羽翼，而世界却变得狭小。

　  因为有了4年的相处，我对兰州和西部的叙说中一定夹杂了许多个人的情感。不过公平的讲，兰州的白玉微瑕是它的空气污染较为严重，尤其是暖冬时节，百米以外就让人看着有点费劲儿了。不过，想说的是，西部之所以让人久远的怀念，决不是因为那里的空气，而是因为那里有黄河奔腾不息，旖旎九转，黄河边上还有撩人的秦腔和花儿小调———黄河的魅力留给你去的时候自己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