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马晋一

取经人过了黑水河，下一站便是车迟国。车迟国拦路的妖精是谁？法名为虎力大仙、羊力大仙、鹿力大仙。此三妖者，究其法力，在取经诸多贴名为磨难的路障里，大概只能归档三流货色。在取经打手三人组面前，所给予的阻力，充其只能算做小儿科，甚至反惹祸端丑态百出，磕头、喝尿、受油炸之苦，甚至身首异处。只徒添笑耳。按现代插科打诨的说法，这三哥们的出场，纯粹是来搞笑的。他们是悲伤的逗逼之王！

可奇怪的是，就是这般以三线妖精坐镇的车迟国，原著为何却在四十四至四十七回，用了整整三个章目的篇幅进行描述？太奇怪了。

其实，也不奇怪！

正如原著里孙悟空所述，已经揭露了原由，“我曾听得人言，西方路上，有个敬道灭僧之处，断乎此间是也”。这“敬道灭僧”，正是车迟国在原著存在的核心价值感。诚如我们之前泼下诸多笔墨分析的，取经工程是佛、道两派自上而下对立的集中体现，但终究是隐约的。至少，从如来、老君的面部表情端详是温和的。而这车迟国的存在，恰将原作者字里行间中埋如灰脉的隐端，赤淋淋地给挑破了，曝光于白日之下。在原著的近中段处（全书一百回），毫不留情地点名了西游的蓄意，即佛、道相争久矣。

再看原著描写，就很有意思了。

“城门外，有一块沙滩空地，攒簇了许多和尚，在那里扯车儿哩。原来是一齐着力打号。那些人却也衣衫蓝缕，看此象十分窘迫。和尚见道士来，一个个心惊胆战，加倍着力，恨苦的拽那车子。”

很明显，在此国之境，道士和尚身份是泾渭分明的“二元制”。道士明显处于生态链的上端，和尚却被残酷地划为底层民众，手无缚鸡之力之力，却干些苦役和粗活。稍有不如意，鞭挞伺候。

当然，道士得势，也全因虎力等三位妖仙的荫护。这三位自号三清门徒的妖精或妖仙，凭借着呼风唤雨的本事，早把车迟国国王的“芳心”俘虏，加之带有口头忽悠性质的许诺，陛下崇道心重，终一日当长生不老，更把国王哄得心花怒放，并奉上国师交椅三把。如是，国王成为了坚定不移的道派支持者。

不仅是简单地得势，还大有斩尽杀绝之趋。

且看原著，“画了影身图，四下里长川张挂。所以走不脱。且莫说是和尚，就是剪鬃、秃子、毛稀的，都也难逃。四下里快手又多，缉事的又广，凭你怎么也是难脱。我们没奈何，只得在此苦捱。”

瞧瞧，车迟国有个名副其实的和尚集中营。至于处境，也让人瞠目，“二千余众，到此熬不得苦楚，受不得厓煎，忍不得寒冷，服不得水土，死了有六七百，自尽了有七八百，只有这五百个不得死。”很明显，这是要从肉体和精神上消灭佛派的信徒。

之于虎力大仙等痛下杀手的原因，却也从三众在三清观里一段虔诚的祈告里读出了端倪，“（三妖）披了法衣，擎着玉简，对面前舞蹈扬尘，拜伏于地，朝上启奏道：诚惶诚恐，稽首归依。臣等兴教，仰望清虚。灭僧鄙俚，敬道光辉。”

看吧，“灭僧光荣、敬道威武”，这似乎奉为了三妖至高无上的教条。而这个理念，一定隐约地流于道派上层的暗示，并由民间代理人（如牛魔王等）推波流传，为各下线所熟读。犹如《道派员工手册》。

与此同时，披着和尚身份的取经三人打手团，听闻了江湖传说，自然怒火中烧。更是自恃武力，打着以牙还牙的招牌，任性地大闹车迟国官方特修的道派神邸三清观，兴起处，不按常规地将观中三尊泥塑偶像悉数掷入茅厕之中，打了一口响哨，笑骂道，神马老君、元始天尊，一并吃屎喝尿去吧。至于前来参拜的门徒们，悟空们也即兴顶起尿道，风骚地喷射狂舞，恣意侮辱。

这近乎于赤裸裸的对立了，车迟国案例可见一端。

那么，问题来了。车迟国“敬道灭僧”的风气，究竟起于何时？

无外乎两种可能性。一，取经团成行之后。二，取经团成行之前。而这两种可能，性质却是截然相反。

前一种，我们倒可以视为道派的反击。

取经工程对于以南瞻部洲为核心的道派根据地的蚕食，道派有理由做出回应。这是被动的、有苦衷的，尽管手段激进，却也有情有可原的说辞。

后一种，我们却可以认定道、佛相持由来已久。

甚至，取经团队的组建，也可看是灵山方温和而有力的回击。道派高层暗示基层人员肆意侮僧，侵占佛派众僧生存空间，若不适当适时地应对，恐他日江湖，就无佛门踪迹了。

究竟是那种可能呢？

所幸的是，原著明确给出答案，“只因这二十年前，民遭亢旱，天无点雨，地绝谷苗，不论君臣黎庶，大小人家，家家沐浴焚香，户户拜天求雨。正都在倒悬捱命之处，忽然天降下三个仙长来，俯救生灵。呼风唤雨，只在翻掌之间。”

这个时间节点已经很具体了。贞观十三年取经团成行，根据唐僧口述，行至通天河大概已有七八年。车迟国西行地理坐标在通天河之前，也就是说，虎力大仙等三妖降临车迟国并推行敬道灭僧国策，至少是在取经团组建伊始的十年之前。

这很能说明问题了。

车迟国派系纠纷案根源，即是我们推断的第二种可能性。以老君为首道派上层，其实早在人族布局，并授意相关人等（如虎力大仙等妖族打手），通过基层的侵蚀、驱逐、兼并甚至毁灭佛派势力。他们挑衅在先，至少表面是这样。而西天取经，我们可以看成灵山方做出的相应反击，甚至是一种无奈的后发制人（其实，两派实质的纷争已持续数千年，老君西出函谷关、金蝉子九世传经等事件，早已埋下了冲突的伏笔。这在系列前文均有解读）。

当然，这个相争的大基调也隐约贯穿着整部西游原著。

独特视角系列解读文章《西游有料》(《西游其实是个局》，作者系今日头条签约作者），基于原著资料逆思维推理，采用另类手法解构神话故事背后的权谋性故事（另，本系列仅对原著情节进行解读，和现实中宗派无关，望区分）。作者微信公众号：白马晋一，欢迎订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