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的盛宴》：陆川的极度风格化

在说《王的盛宴》之前不得不说另外两部有关楚汉战争的影片：《西楚霸王》和《鸿门宴传奇》。十八年前的那部《西楚霸王》虽然是香港导演冼杞然执导，但手法却很传统，以上下两部长达近三个小时为我们全景展现了项羽和刘邦两人从揭竿起义到结为盟友到楚汉相争再到霸王自刎这一系列耳熟能详的历史事件，表面上是项羽、刘邦、虞姬、吕后四人形成了一个二元矩阵式的互动关系，实际上却让吕后成了全片的灵魂核心。从火烧阿房宫到只身救刘邦再到最后的四面楚歌，吕后的谋略和胆识居然主导了整个历史进程，她同范增之间的明争暗斗成了影片的叙事推动力，反倒是韩信、萧何和张良这“汉初三杰”成了面目模糊的背景。至于去年同样是11月29日开始上映的《鸿门宴传奇》，则明显带入了导演李仁港个人的风格化叙事，通过老年张良的故弄玄虚为历史蒙上了一层神秘主义的面纱，接下来“千古饭局”被打造成“千古棋局”，两大谋士张良和范增唱了主角，形成了香港电影中最常见的双雄对决模式，无论是被武侠化处理的棋局对垒，还是最后深情相拥的“基情四射”，都让人觉得这更像是传奇，而不是历史！

没想到内地导演陆川的《王的盛宴》对历史事件的处理更加个人化，更加风格化，影片不仅抛弃了传统叙事，也抛弃了近年来古装大片偏重华丽布景和动作奇观的陋习，通过一种极度压抑的视听语言为我们展现了沉重的历史。所以从观赏的角度来看，这是一部很“难看”的电影，无论是非线性的叙事手法还是阴郁的表现风格，都让那些想去电影院里寻乐子的观众难以接受。老年的刘邦宛如黑泽明《乱》中的仲代达矢，以一种迷乱的精神状态表达着对现实的质疑，“噩梦——噩梦——，影片就这样在刘邦那意识流般的喃喃自语中于几个时空来回跳跃，破坏了观赏愉悦性的同时片段化地呈现出这十四年历史的大致面貌，项羽、韩信、吕后、虞姬、范增、张良、萧何、樊哙、项伯、项庄、子婴等主要人物你方唱罢我登场，却没有一个明确的线索来贯穿。“秦王宫是一把钥匙，能打开每一个人心底的欲望。”刘邦拿下秦王宫后，那一片欲望之海的出现让人叹为观止，似乎切中了影片的主旨。而“有人说，刘邦的一生是从鸿门宴开始的，其实，我的一生都是鸿门宴。”影片中的鸿门宴并没有像《鸿门宴传奇》那样成为核心之重，项庄舞剑也不再武侠浪漫化，反倒是步伐沉重，出招缓慢，然而就是在这种缓慢中蓄积了巨大的张力，随时随刻都可以将“渺小”的刘邦撕碎。就这样，陆川的“鸿门宴”在暗黑的密闭环境中营造出一种极端恐惧的效果来，并让这种恐惧始终环绕着此后的刘邦，所以才有了他老年时的癫狂。而本应是主角的项羽，却在刘邦的回忆片段中被弱化为一个符号式的人物，只用了寥寥几个场景表现出他出场时的英明神武，他风光时的高高在上和他自刎时的英雄末路。韩信终于在《西楚霸王》打了酱油，《鸿门宴传奇》甘当陪衬之后过了一把主角瘾，以他为叙事核心的影片后半部分不再像前面那样不停跳来跳去，而是变得更加连贯，他的慷慨赴死表明了自己其实并无谋反之心，而在死前那一幕幕闪回的场景中，我们又嗅到了几分“基情”的暧昧。其实在在吕后和萧何的对峙中，陆川已经强调了自己历史观，那便是历史是人来写的，想怎么写就怎么写。而电影也是人来拍的，想怎么拍就怎么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