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新晴，我赤脚抵达

                                               图文/夜色

    想在那株开满一串串白色细花的水腊树下遇见他，他一袭天青色长布衫，两袖清风，清俊不凡，眉宇间看不到一丝的黯然与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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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新晴，得闲，漫步田间。

古时有“走谷雨”之风俗，寓意为青年妇女走村串亲，或者是到田野间走一圈回来。那，且让我先当一回村妇，脱下高跟鞋，让脚步更自由地畅游春天。

下了许久的雨，泥土还带着湿意，油菜花已结上了饱满的油菜籽，它们没有刻意地营造出一个意象，就这么随意地绿着，绿出一个盛大的春天。

我沿着田边的水渠而行，遇见看麦娘、鸡谷花、酢浆草，还有一些无名小花和一株立在阡陌上的水腊，而我还想遇见一个人，遇见一个古人，他与谷雨无关，无田园无关，他说他是人间惆怅客。我知道，在这样的田野里，让他遇见我这样一个赤着脚的女子是多么不够诗意，可我突然就是想了，想在那株开满一串串白色细花的水腊树下遇见他。他一袭天青色长布衫，两袖清风，清俊不凡，眉宇间看不到一丝的黯然与惆怅。他变了，他不再是那个惆怅客，是我喜欢的样子。然后，我想听他吟“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辜负春心，独自闲行独自吟……”

可惜，这样的他始终没有出现。

走过水腊树，却是遇见一个老农。老农皮肤黝黑，皱纹深刻，眼神朴素，身上套着一件已很松垮的很旧的蓝条棉布衫，脚上一双旧解放鞋，阳光照在他袖子挽得高高的耘田的手上，照出一种生命中最原始的古朴。

我看着老农种苗，看他把它们整齐排列，一坑一苗，毫不含糊。我问老农种的是什么苗？老农笑呵呵地告诉我说种的是茄子和豌豆。

谷雨，是埯瓜点豆的最好时节，亦是采茶的好时节。

听说在祖祖辈辈茶农的眼里，明前茶还不算是真正的茶中上品，唯谷雨茶才是。而武夷山的茶农会在谷雨这天遵照传统习俗在茶园里举行祭茶开山仪式。“开山采青啰……开山采青啰……”的喊山声在这一天在远方的那座山上此起彼伏，让我这个漫步在江南的这片田野里的人似乎也能听见。

走过老农的田地，听到有“布谷——布谷”的声音从田边的一片桂树林里传来。是布谷鸟吗？这声音我已听过无数次，在自家的阳台上，或清晨或傍晚，经常会听到这样的鸣叫，但却从未见过它们的身影。

我停下脚步，想确定声音传来的具体位置时，只见一只深灰色的鸟从林子深处飞了出来，它扑闪着有力的翅膀，在田野上空绕了几圈，然后动作优美地停在离我不远的一根高高地杵着的枯木上。

原来它就是我一直渴望见到的布谷鸟！眼前的它披着一身光滑油亮的深灰色羽毛，体型健美得出乎我的意料。它伸了伸脖子，又叫了两声“布谷——布谷”，声音浑厚嘹亮，我想附近的村庄一定都能听得到。它背对着我，没有发现一个爱慕它多年的穿着红裙的女子就在它身后。我欣喜且紧张地从包里拿出手机，偷偷地对着它的背影拍了几张照片，又小心翼翼地移动脚步，想拍一张它美丽的侧影。

可是，我笨拙的身影到底还是惊到它了，它一拍翅膀，一个凌空，瞬间又消失在了桂树林里。我是无法追它而去的，还好，我已留下几张它的背影照。我把照片发给一位喜欢花鸟的王老师看，说我终于见到布谷鸟了。

王老师很快就给我回复，她告诉我这不是布谷鸟，而是斑鸠。

怎么可能？它的叫声分明就是“布谷布谷”！我像个幼稚园的小孩一样急着解释。

王老师给我发来了几张真正的布谷鸟的照片，甚至还发来了几段布谷鸟叫声的视频。我看了，才知那模样，那叫声，确实是有明显区别。

好吧，我承认，在大自然面前，自己原来只不过是一个孤陋寡闻的甚至有些自以为是的城市人。不过，我有一阵莫名的失望，我听了许多年的“布谷布谷”原来是斑鸠之声，而非布谷鸟，那么，我之前在这“布谷鸟”之声中的所有遐思都变得毫无意义。

小叹。

转身，却见不远处那已经种完苗的老农坐在田头，正悠闲地喝着他大铁壶里的茶，他前面的新田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已插上了一根根高高的细竹竿，上面还绑了许多红布条。红布条迎风招展，像一面面春天里的旌旗。我看着旌旗下老农的头上渐渐长出一些白色的稗草，这些白色的稗草在春风里是那么悠然自在。

这样的画面，我看着，喜欢着。

谷雨新晴，和风煦暖，这个春天里的最后一个节气，它从天地间走来，从唐诗宋词中经过，再从农人手间的脉络里走出来，抵达自己的驿站。

而我的驿站，我赤脚抵达。

当我带着双脚的泥土芬芳准备离开这片田地时，收到友人发给我的短信，说今年为我种下的那一片紫苏发芽了。我看着这一行字，每一个字里都透着一些欣喜、一些情义、一些只属于春天才有的独到的温暖，我记住了。

注：图片为手机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