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稼穑春秋——献给我泥土般的父亲

(2007-06-17 21:24:35)
标签:

父亲节

祝福

分类: 此情可待

稼穑春秋——献给我泥土般的父亲

 

稼穑春秋——献给我泥土般的父亲

 

    父亲是该远远看着的。

 

    他不是山,所以不巍峨;他不是天,所以不崇高。但在我的心里,却一定要用崇敬的情感去仰视。

 

    他是土地的儿子,他就是生长在地里的一棵玉米。多少次,我看他急匆匆地从地里归来,肩上扛着一把锄或者铁锨。他打着赤脚,挽着裤管,裸露着脊背,黑红黑红的脸膛,颗颗饱满的汗珠。他个头不高,却显得高大;他形象卑微,却从不失高贵。当我稚嫩的手从他的脊背滑过时,我触摸到一颗颗柔软的水泡。妈妈说,那是因为父亲喜欢光着脊梁,被毒辣的日头晒的。我很难控制自己的泪水,但是父亲却浑然不觉。在他,手上脚上磨起了水泡,身体有了一点小伤,根本算不了什么,用不着大惊小怪。接受太阳的炙烤,从晒红到疼痛再到麻木,对于父亲来说只是家常便饭。我曾看到因干旱而龟裂的土地,那被切割的泥块之间就是大地的伤口,但是你何时看到过大地的挣扎和呼喊?这是父辈人对命运的睿智的思考:与其抱怨而无济于事,不如面对命运泰然处之。这棵长得不算高大俊美的玉米,很满足于贫瘠的生活,只要能在天地间呼吸和歌唱,只要能结出金黄的米粒,这就是难得的幸福,照样要感谢上苍的恩赐。

 

    我愿意跟在父亲身后,学着他的样子光着脚走进那片温馨开阔的土地。双脚陷在潮润新鲜的土里,清凉安全。这种直达心脏的美妙感受一直留在我的记忆里,使我每次想起都会有一种莫名的要把脚伸进泥土的冲动。一旦你的脚与泥土亲密在一起,你就会感觉一生都有了依靠,油然而生实实在在的快乐,并且终于找到生命的感觉,就像玉米那样。我因此理解了父亲种地的快乐,那不是安于命运的摆弄,而是踏踏实实的对土地的深爱,深入骨髓,一生难弃。父亲在这样的泥土中走过了漫长的七十年光阴,七十年,就这样润物无声地渗进伟大的土地,发芽,生长,直面大自然的考验,长成金黄的麦穗、挺拔的玉米、结结实实的花生。

 

    休息的时候,父亲在地头悠然地抽烟,那神情很陶醉。我蹲下来,观察闪烁着阳光的麦芒,那金黄色的质朴的思想,忽然发现世界上没有一种品格可以比媲它的伟大。麦收的季节,我和父亲一起,弓着腰默默地挥起镰刀,将那些成的麦子齐刷刷割下来,从露水浓浓的清晨割到日落西山的黄昏,直到臭汗被晚来的凉风吹干,直到腰酸背疼手上磨起了水泡。但是我的心里却无显得满足充实。劳动,把人生变成简单快乐的过程,让人的意志一次次与强大的苦难对峙,从而蔑视苦难,让你的心灵站在更高的山冈,与宇宙对话。大汗淋漓的感觉,也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里,使我一回味起来,就想到了父亲枯瘦的身体、结实的身板和坚不可摧的意志。父亲是一个不会喊疼的人,小到鲜血模糊的脚伤,大到腰椎钻心的疼痛,他只是镇静地处置,不会龇牙咧嘴,不会喊叫呻吟,他的脸,永远是那样的平静,就像如砥的湖面。在我心里,他是一个榜样,我只有超过,而不能退缩,只有这样才是对父亲的真爱。所以,我从来都不会惧怕身体的疾病,从来都是像接受自己的明天一样去笑对任何苦痛而不会有丝毫的悲戚。

 

    种了一辈子地的父亲,后来承包了一个果园,起早贪黑,为了让我能够好好的上大学。再后来,和三叔买了一条渔船,在近海来回扫荡,只打些小鱼小虾来贴补家用。那时经常会听到父亲说,他在船上的时候从来就不晕船,无论多大的风浪,而回到家里躺在炕上就晕头转向。妈妈还嘲笑他是个干活的命,我也没有太在意。大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忽然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父亲掉进海里。惊醒后,我心有余悸,赶紧给家里写信,得知父亲确实不小心掉进了海里,所幸没有大碍。我长长舒了一口气,知道和父亲是种在一起的两代玉米,自然有奇妙的心理感应。但是先前没在意的事,还是有了可怕的原因。父亲的头晕,经母亲一再劝说去医院检查,得知是血压出了问题。那时父亲由于身体的原因已经不打鱼了,跟着一支队伍帮人家整修房顶。他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还爬高爬低,我实在心疼,曾当面劝说过他,希望他能够休息休息,而且,他的花销并不大,我已经有能力可以承担。但是他只是微微一笑:不干活了,整天闲着干啥!我也没有再说,我知道他的,一旦闲下来,精神也就没有了,只是叮嘱他要小心一点。

 

    我在外地工作,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家看他,所以总感觉到愧疚。每年回去,我都会给他买两条好烟,尽管我知道对他的身体没有什么好处。但对于一个没有爱好的人来说,你还能怎么做?但每一次父亲都说我乱花钱,他说他喜欢抽东北旱烟,叫我以后不要再买了。父亲会拉二胡,在我上学之前,就不再拉了;由于地里也没有什么野兽,先前疼爱的一杆猎枪,也早已经送人。村里有很多上了年纪的人,一般都不再干活,整天凑在一起打打麻将、推推牌九,父亲看了很多次,看不懂,因此几乎没有爱好。他酒量出奇地小,往往是一小盅,也就半两酒,脸就通红,说话也不利索,靠在被垛上酣然入睡。如果谁要把电视关了,他还会忽然醒来,说别关,我还要看呢。说完不过半分钟,鼾声又起。我觉得他是老了,但他自己从来也不承认,还是忙里忙外,精神不减。妈妈常年多病,父亲一直边干活边伺候,老两口相濡以沫。有一次,妈的气管炎犯了,特别严重,一下子没有了呼吸,吓得父亲又是掐人中又是人工呼吸,好歹把妈妈从死神那里折腾回来。我是后来听到这个消息的,是妹妹告诉我的,我的心里就很痛,痛到不能自持的抽泣。我不是个好儿子,因为我不能在他们身边照看。

 

    父亲一般不喜欢穿新衣服,觉得别扭,不好意思上街。每次回家给他买的新衣服,他一般都不穿,而是让我把自己穿过的衣服拿回家。他说,穿着儿子穿过的衣服,舒坦。其实,他是一个很会节约的人,到人家坐席,往往把抽不了的烟卷掐灭,装在口袋里,回家已是大半口袋。妈妈嘲笑他爱占小便宜,父亲连骂带笑地说:扔掉了太可惜。其实,家里的条件也不差,他的衣服也不少,但他总是要尽量地把剩菜吃掉,尽量地穿旧衣服,这样他才觉得安心。父亲年岁大了,干起活来开始有些不利索,人也痴痴傻傻。有一次,开着手扶拖拉机,妈妈坐在后面不小心掉了下去,他竟然毫无觉察,开着车走了五六里路,回头找不到人。再后来,开着手扶拖拉机去地里拉玉米,路上掉了一个,他转头去找,竟然把车开进了沟里,人也受了重伤。一半脸皮在地上刮掉了,大概过了三四个月才算恢复一点样子。春节回家,我和他默默坐在一起吸烟,看着他呆木的神情和脸上的伤疤,心里一阵一阵抽搐。

 

    记忆里,经常会出现父亲驮着我在水库里游泳的情景。那时我大概也只有四五岁的样子,每到一天劳动结束,就坐在水库边上等着父亲来驮。我伏在他并不宽阔的脊背上,两手紧紧抓着他的肩头,和他一起在水里畅游,感觉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有时劳动得口干舌燥,父亲拿着水桶到很远的地方给我打来冰凉的泉水,看着我咕咚咕咚地喝下,他的脸上总荡漾着春天般的笑意。小时候,我们家里很穷,但父亲会经常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来瓜果或者点心让我们享受着生活的快乐。这样的片断太多了,它们就像一颗颗幸福的珍珠,而我的父亲,用他朴素真诚的爱把它们穿起来挂在我的胸前,使我骄傲。

 

    也许父亲还不知道今天是父亲节,但是我,他同样朴素的儿子,在很远的地方,用他的心作酒杯,用文字作酒,举起来,满含热泪,祝他身体健康,父亲节快乐。

 

    我想说,无论我在哪里,我的心永远向着你的方向,以最虔诚的姿势深深地祝福。

 

 让我用嘶哑的嗓音为你歌唱                            妈妈的节日

 

春节纪事                                            妈妈,等我回家

 

回家过年                                            

 

稼穑春秋——献给我泥土般的父亲                      我不是个好儿子

 

带着海风归来                                        回家

 

宣泄和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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