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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燕子

(2017-09-14 09:03:38)
标签:

草原月刊

编辑

作者

小说

发表

分类: 文化

小说  燕子  载《草原》1985年7期 作者 吕斌 编辑   李廷舫

小说:燕子

李廷舫老师的来函 

  吕斌同志:

  《燕子》拜读,觉得颇有新意,能否录用尚待终审。今去信望你向我们写信介绍一下作者简况,诸如年龄、学历及简单经历等。

即致

撰安!

李廷舫

1984年6月8日

 严格地说,这不是一封退稿函,是一封了解作者情况的函,但我经历这样打算采用又没采用的次数太多了,我就认定这篇小说还是发不出来,所以就列入了退稿函行列。正是这封函,让我和李廷舫老师有了后半生的交往。

  1984年我在阿鲁科尔沁旗政协工作, 4月份我写了一篇小说《燕子》,寄给了《草原》。很快收到了《草原》编辑部李廷舫老师写来的这封信,我不认识他,但我非常高兴。因为这之前有过一次小说被《草原》留用而没被采用的经历,这一次我没有张扬,悄悄地把信放了起来,结果如何还不好说,可别高兴得太早了。

 我订阅着《草原》杂志,我把简介寄出后,每期的刊物来了我都急不可待地翻看目录,找我的小说和我的名字,可是到了8月份,我也没在《草原》上找到我的名字和我的小说。9月份赤峰市文联通知我到呼和浩特参加自治区招收文艺研究班的考试。那次设在内蒙古师范大学的文艺研究班共在全自治区招收30人,全区各盟市共推荐100名业余作者参加考试,我们赤峰市被推荐了七个业余作者。我没去过呼和浩特,我接到通知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算到呼和浩特市后去《草原》编辑部看看,到呼和浩特市、又能到省级文学编辑部看看,这是我多年的愿望,有了这次机会,我就激动得不行。省级文学编辑部,那是我爱上文学后最崇拜的地方,我无数次想象过省级文学编辑部的样子,那一定是高楼大厦,威武的大铁门,宽大的窗户,豪华的办公室;编辑个个都戴着眼镜,腋下夹着砖头厚的书,绷着面孔,走路目不斜视,有板有眼,庄严得很,多么了不起呀!

 我打点行装,乘上火车,经过一天一夜又半天的旅程,到了呼和浩特市。在呼和浩特车站下车时碰到了几个来参加考试的作者,他们都议论到哪儿找门子托人,说考试只不过是走个过程,录取谁都已经内定好了。我心里慌乱,但到《草原》编辑部看看的安排是不能更改的,倘若真的上不成文研班,到《草原》编辑部看看也是我这次呼和浩特之行的收获。再说我就是想找人走后门,我在这里也没有一个认识人。我安排好住宿,就按照《草原》刊物上印着的地址,一路打听着朝我心目中的殿堂走去。到了新华广场,在旁边找到了那个地址,我就像唐僧到了西天一样崇拜而神圣地走进了大门。令我惊奇得是铁大门向两边咧歪着,院子里堆着煤面子,那天有点小风,风一刮,煤面子在空中挥撒,落在我身上,院子里很寂寞很安静,我怀疑走错了门,这不是我想象中的《草原》编辑部呀,我拿出地址仔细看看,是这里呀。我正犹豫,院子里过来一个人,我问他《草原》编辑部是否在这里?他往一个楼门一指,带搭不理地从我身边走了过去。我怔怔地站在那里,我原想他听说我找《草原》编辑部一定很惊讶,想想看,找这样地方的人能是一般人吗,他这种轻视的态度让我失望。我按照那个人指的楼门进了楼,上了楼,看见走廊两边的门口上方挂着的“小说组”、“散文组”等字样的牌子,才知道没有走错。打听着在一间办公室里见到了李廷舫老师,他一副和善面孔,天然的笑容,坐下一交谈,原来他是赤峰市林东人,在内蒙古师范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内蒙西部,后来调来《草原》编辑部,他的老家和我家乡阿鲁科尔沁旗是邻居。他问起家乡的情况,我们唠了好长时间,我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他提到了我的那篇小说,他说他知道家乡那边的地理环境、乡土人情,所以看了我的小说就想到了那边的山山水水,非常亲切,但有的编辑对这篇小说的真实性怀疑,是对赤峰北部不了解造成的;再加上稿子积压的太多,一时没有发出去,让我不要着急。我听说这篇小说发表不发表还有说道,就有些着急,才知道在《草原》发表一篇小说是很难的。他把我领到另一个屋,介绍我认识时任小说组长的丁茂老师。丁茂老师是内蒙西部人,地方口音很重,我第一次听这种口音,很新奇,他说话时我全神贯注地听,但还是一句也没听懂,我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好在这不是考试,我懂不懂并不重要,但我站起来要离开他的办公室时,还是有点遗憾,终究是难得这么一次听我崇拜的老师说话呀,听了和没听一样。

 我离开编辑部后,我的心情非常好,我到省级文学编辑部看看的愿望实现了,了却我的一桩心愿。我考完试回到单位不久,就接到通知,我被文研班录取了。上文研班后,经常去《草原》编辑部,丁茂老师也到我们文研班讲过课,因为我们班有内蒙西部同学,我已经习惯西部的口音,我再听丁茂老师的话就容易了。我的那篇《燕子》是在《草原》1985年7期上发表的,《燕子》是我发表在《草原》上的第一篇小说。

小说:燕子

小说:燕子

小说:燕子

短篇小说:

 

燕子

吕斌 

挂锄子,庄稼人又闲上了。

燕子又要上山捋拉拉蔓儿。她从缸空儿里找出一个玻璃瓶子,灌进半下子水,手捂着瓶口叉着腿用劲摇晃,洗去里面的落尘。

洗碗的母亲转过脸来,说:“村近处捋点,带水干啥?”

燕子没好气地说:“近处都让人捋光了嘛!”

燕子生气了。她正念五年级,她一坐在屋子里写作业妈妈就说她偷赖,就叫她下学,她皱着鼻子不愿意。母亲就说:“看看村里和你一般大的都下学了,念书考大学要好几万供不起你,再说大学毕业又不好找工作,看看老王家的树桩儿,在北京念了四年大学又在家复习考研呢,那五六万块钱算是白花了,考上研还得两三万,还不一定找到工作;下庄稼地有什么不好!庄稼人识那么多字没用,养个好身子就下田,现在家家都这样。”

燕子就顶一句:“下庄稼地也得要文化,文盲你也种不好地。”

母亲不跟她叫劲,说:“就你能。捋拉拉蔓儿去,猪净吃粮食不长肉,给它改善改善,你吃饭还知道吃菜呢!”

燕子拿起水瓢,从缸里舀水往瓶子里灌。心里气鼓鼓的,人现在生活好了,没菜不吃饭,猪也涨包,没绿色食品不吃食,饿得轻!

母亲听说女儿要到远处捋拉拉蔓儿,不放心,直起身子,手指往下滴着水,说:“荒山野洼的,一个闺女……”

“我又不是小孩儿。”燕子急头白脸地顶了一句。

“大闺女更不好。”母亲弯下身去,洗得碗筷哗啦哗啦响。

知道不好还叫人家去!燕子心里忿忿道。

燕子沉着脸,挎起窗下的柳条筐,走出大门。

日头笑盈盈站在东边的查布杆山上,村庄罩在薄雾中,街上很静,几只鸡在寻食吃;街旁的柳树条弯着累软的腰,几只家雀从低空掠过,嘻闹着飞出村外。

村外小河哗啦啦流淌,岸上蹲着几个媳妇洗衣裳,她们身边放着盛衣裳的铁瓷盆,身后的一簇簇山榆树枝上,撑着洗过的花花绿绿裤褂;媳妇们开心地说笑,笑声掉进河水里,叮叮咚咚飘向远方。

燕子站在河岸上,她越来越爱打量自己了。几尾小草在水里甩来甩去,水里映出一个农家小女孩儿的倒影,两条又长又黑的辫子,鹅蛋脸型,杏眼柳叶眉,鲜艳的粉底绿花小褂,绿的确良裤子。过肥的裤褂,掩盖不住丰满的胸脯和身上别处微微隆起的部位,衬托出这个大兴安岭山区女孩儿的健美。

燕子害羞地踢进河里一块石头,影子破碎了。过了河是田间小路,九曲回肠,伸向绿色深处。燕子只管撅着嘴走路,田野飘来一只蝴蝶,围着她飞,像一朵美丽的花在空气中舞动。燕子挥手赶跑了它。

燕子落生在这个偏僻的孤陋寡闻的山洼,光着脚丫子在农家土院里跑着长大,从没出过村庄。周围的大山,像老师画的波浪线,手牵着手,把村子围在当中。她心目中的世界就这么大,天和地连接的地方,就是地边了。她对那地边有过无数次幻想和遐思。

田间小路到了尽头。前面是坡度平缓的坡地,这坡地头些年拖拉机翻过,说是植树,一直没植起来,成了撂荒地,杂草丛生,各种虫子飞来爬去,山雀在空中盘旋鸣叫。这是燕子天天捋拉拉蔓儿的地方,她认得出地上乱七八糟的脚印,哪个是自己踩下的。捋过的拉拉蔓儿茬干巴了,根部又冒出了嫩芽。

燕子打算往坡上走,上面拉拉蔓儿才大才多呢!村里的人们嫌远,没人去过。

越往上走,拉拉蔓儿越多,她捋着,不知不觉到了坡顶,拉拉蔓儿又稀了,草也见少,就像一个上年纪人的脑袋,秃顶。燕子直起身子喘一口气,非常惊讶。

燕子从没有到过这么远,她在村里望见这个坡顶时,以为是地边了;现在她发现,前面又是山洼,对面的坡地缓缓地伸出去足有三四里地,坡上长着绿毯似的杂草,夹杂着零星的大碗花(拉拉蔓儿花)。她猜测,那坡地拉拉蔓儿一定很厚。

她听人说过,山洼里面有红眼鬼、狼、长虫……捋拉拉蔓儿的孩子从来不敢到这坡顶。燕子回头看看,村子在十几里外,隐隐约约望见村庄和掩映村庄的树木,炊烟在村子上空缭绕。离村庄这么远,又一个人,她胆怯了,想往回返,可是,她想到张着嘴等着拉拉蔓儿的猪,拿不动腿,怎么能找到这么厚的拉拉蔓儿不捋呢?

她下了狠心,怕个鬼!快点下去,麻俐捋一筐往回跑,不会有什么事。

燕子怀里像揣着一只小兔,走下坡去,四外张望着。洼里杂草茂盛,蒸腾的热气缭绕上升,彩蝶成群结队,世间宁静得能让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草丛里似乎藏着狼、鬼、长虫,偷偷瞄着她,等她一到下面就吞吃她。

到了洼底,果然拉拉蔓儿很多,一棵挨一棵,蔓儿相互牵扯。她怕拉拉蔓儿底下盘着长虫,先踢两脚:“小妖鬼,我踢死你!”

没有什么,她捋起来,拉拉蔓儿厚的不容她直腰;她拼命捋,忘记了怕,也忘记了这山洼只她一个人。拉拉蔓从洼底向坡上铺去,她不自觉地捋着往上走,平了筐,她挎着有些份量了,才发现已经到了半坡,把让人恐惧的山洼扔在了身后。

燕子想快点捋满筐往回返。

日头两杆子高了,天气越发热了。燕子把挨了筐梁的拉拉蔓儿往下按按,又捋两把塞进去,看看遍地拉拉蔓儿,都捋回去该多好,够猪吃二年的了。

燕子扯起衣襟抹一把脸上的汗,自知没有办法把这拉拉蔓儿全捋回家了,才挎起筐,要回家了。

忽然,坡那边隐隐响着隆隆声,她在家也常听到,动静比这小得多。她问过妈妈,妈妈说,那是天公擂天鼓,她几次想偷着到擂天鼓的地方看看热闹,路太远,总没如愿;这回离这么近了,去看看热闹。

燕子拎起筐往坡上走,筐很沉,她想快点走到坡顶,就想把拉拉蔓儿先倒这儿,回来装上。

燕子倒完拉拉蔓儿,怕回来找不到,做了记号,挎着空筐往坡上跑,瓶子在筐里滚动,她一口气跑上坡顶。

展现在她眼前的,是一望无际平展展的土地,火柴盒似的房屋组成的村庄座落在平原上,庄稼田像绿海,到处有人在劳动,烟雾在大地上飘悠,好象一片童话世界,她真怀疑看到了“天国”。

一条白灰色的带子从天边飘来,穿过坡下一个个村庄,左弯右绕伸向另一方天边,带子上运行着汽车、拖拉机、自行车、毛驴车、行人……这就是乡亲们常说的公路,响声就是汽车、拖拉机声。燕子见过拖拉机、自行车,可没见过这么多,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

坡下是一片绿油油的麦田,田里一个小伙子,戴一顶草帽,端着个绿器具,器具前面伸着两个羊犄角似的叉子,小伙子走着摇着手柄,两个叉子喷着白色烟雾。燕子认不出小伙子拿的什么玩艺,看小伙子穿一身贵重衣裳,地边支着一台新自行车,猜想一定是个阔家公子。

好奇心驱使燕子一步一步朝坡下挪,走到麦田边,她站下了;她闻到了那烟雾味,有些呛鼻子,她知道了,是六六六粉,妈妈常用这玩艺药苍蝇。她细细看看麦秧,叶子上有绿色小虫,她听乡亲们说这叫“麦杆蝇”。小伙子喷六六六粉杀虫呢!

燕子忽然想起了村子,想起了自己家小院,痛苦的情绪涌上了喉咙,委屈得眼眶潮了。去年六月,家里园子的豆角子秧起腻虫了,茎上叶子上黑黑一层,抓一把粘粘乎乎,母亲在园子里转着看,眉头皱个鸡蛋大的瘩疙;燕子背着书包上学放学,看着园子里的虫子,也着急,她想,就不能想法儿治治这虫子吗?

母亲走出园子,说:“吃吧,吃吧,日子好过了,虫子也饱饱肚子。”

燕子生气了,妈妈这话,还不是没办法,给自己吃宽心丸?燕子想应该用点什么新鲜东西治治虫子。她把母亲放在柜下的六六六粉纸包拿出来,偷偷撒到豆角子秧上。傍落日放学,她进园子看,腻虫都纷纷坠地,豆角子叶发白了。妈妈进园子看见了,说是豆角子叶中了“毒”,又急又气,指着燕子脑门儿骂:“臊妮子,欠什么手,我打断你她胳膊!”

母亲举着一根木棍朝燕子打来,燕子跳开,逃出园子。

人们听到吵叫,站到门口看热闹,议论纷纷:

“这丫头屁也不懂,瞎整!”

“不是正经庄稼人!”

“嗳,岁数小嘛!”

燕子落泪了,觉得冤屈,乡亲们对她不公平,腿一软,瘫坐在街旁……

燕子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坐在了麦地边,那小伙子背对着这边,那器具在他的摇动下,“嗡嗡嗡”像蚊子叫唤;小伙子腰板很直,肩很宽。

忽然,那小伙子走出田,抱着器具顺田边走来。他浓眉大眼,紫红方脸膛,厚厚的嘴唇,一副憨厚样儿。燕子这才想起来,坐在人家田边,看一个小伙子干活,让乡亲们看见,准骂自己是个不知羞的闺女。她想站起来走。

小伙子正低着头寻思什么,抬头看见了燕子,一怔,向她打量两眼,从她身后绕了过去。燕子不好意思想马上站起来。

小伙子走到自行车旁边放下器具,从裤袋里掏出手绢擦脸上的汗。燕子觉得不能和一个小伙子呆在这荒山上,要站起来走,小伙子忽然问:“你是哪个村的?”他把燕子当成过路人了。

“赵家湾。”燕子说出这个小村名,有些脸红,怕人家瞧不起她。

小伙子没在意,“哦,离这儿十多里呢!走亲戚?”

燕子为难了,来这里干什么,鬼才知道;她揪着草叶,慢吞吞地:“嗯。”又怕小伙子追问到哪个村走亲戚,该说哪个村呢?

小伙子没追问,吧嗒着厚嘴唇,喜气洋洋看着麦田,好象很满意这片麦子。

燕子看着小伙子干裂的嘴唇,猜想他渴了,伸手摸筐里的瓶子,又不敢拿出来,四外望望,远处没有人,公路上行人匆匆,好象对路旁四野都不大注意。

燕子打心眼儿喜欢这个小伙子,勇气也就鼓起来,拿起瓶子扔了过去。瓶子落在小伙子面前草丛里。小伙子朝燕子笑笑,拿起瓶子,点点头说:“谢谢!”

小伙子拧开瓶盖,用手绢擦擦瓶嘴。燕子心里笑了:怕脏呢,我涮过两遍呢!

小伙子喝完水,把瓶子顺着缓坡滚下来。燕子抓住瓶子,愣愣望着小伙子。

小伙子和善地问:“你们村的麦地起虫子了么?”

“起。”

“也喷药了?”

“没。”想想,补了一句:“没人引头儿。”话一出口。心想,村里有这样一个小伙子该多好!

小伙子睁大了惊奇的眼睛,他没想到一个庄麦田起了虫竟没人引头儿喷药,看着燕子问:“那你为啥不引个头呢?”

燕子羞愧地低下头,两颊飞上两朵粉红的花,喃喃地说:“我不会。”小伙子似乎理解了燕子,安慰她说:“要说这个也好学。”

小伙子从车子后衣架上拿下一本书,随便翻着,说:“你看看这本书就会了。”

燕子看着那本书,又偷眼瞄瞄小伙子的脸,暗想,这小伙子一定是大学生。

日头爬高了一截,天更热了。燕子感到汗水顺着脖子往身上流,田野上的庄稼人陆陆续续往村里走,公路上车辆行人也少了。燕子想到小伙子也要回村了,不知怎么,她总感到心中有些不满足,觉得自己应该再跟他说几句话。可是说什么呢?

“你……”话一涌到嘴唇,燕子心就跳,神儿就不安稳,终究在村里没跟小伙子说过话呀!半晌,她脑袋晕晕糊糊地问:“你念过大学校?”

小伙子笑了,感叹地摇摇头:“哪里,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漏到这庄稼地里了。”

燕子她若有所思,痴呆呆望着升绕炊烟的村庄。

小伙子问:“你念几年书?”

“五年。”燕子心事重重地望着草地,一只蚂蚱落到鞋面上,她麻木地不知道轰走它。

小伙子似乎同情燕子了,掂掂手里的书,又说:“不念大学自学也成嘛,我就在自学。”说完,稍微想想,坚决、干脆地把书扔给燕子:“送给你学习吧!”

是报答送水之恩吗?

燕子一惊,见小伙子眼睛闪着真诚、友好的光,喜得胸口突突直跳,手下意识地捂着胸口,好一会儿不敢动那本书。

小伙子大方地笑笑:“你拿去吧,我再去买一本。”

燕子小心地拿起书,像唐僧从西天取回一本真经那般,感动得热泪盈眶了。什么时候有人这么对待过自己呢?她恭恭敬敬地把书平放进筐底,拎起筐拔腿就跑,一边催促自己,快快回家,快快……她不知道回村干什么,向乡亲们说?向母亲讲?快些看这本书?反正快快……跑到半山坡,忽然听到小伙子在身后招呼了一声,她停住脚,往坡下看,小伙子正举着那个玻璃瓶子向她挥舞。哟,瓶子忘了。燕子想回去拿,又想,算了,人家送自己一本书,不该送人家一样东西吗?她猛然想起一件顶重要的事,两只手圈住嘴,成个喇叭形,放开喉咙:“谢谢——!”

她第一次喊这样的文明词,山野群起助威呐喊,相互回应,一个小姑娘尖细的、稚嫩的嗓音,在天地间回荡;沉睡的大地睁开了惺松的眼睛,惊奇地打量她。

燕子飞跑过一座山坡,又飞跑过另一座山坡,惊得野鸡飞起来,兔子落荒而逃,蚂蚱纷纷躲避,几只蝴蝶紧紧跟在脑后,比赛似地追逐她。这荒寞的野坡上,烈日悬空,大地燥热,草叶蔫了、卷了,一个农家小女孩儿飞一般奔跑,两只壮脚上下翻飞。

燕子一口气跑到村头小河旁,大张着嘴,拽风箱似地喘气。河岸很静,几头高大的耕牛前蹄子探进河里喝水。

燕子回头望望山坡,好似又看到了坡那边的土地,麦田边那小伙子。小伙子叫什么?怎么就忘了问了呢。燕子觉得脸很粘,摸一把,汗水掺杂尘土,头发贴到脸上了。她放下筐,蹲在河边洗脸,真凉爽,痛快又舒适!

燕子扯起衣裳抹儿把脸,脱了鞋,挽起裤筒,坐在岸上,把腿泡进水里,拿起筐里那本书,上面一排大黑字:病虫害的防治。右下方三个手写钢笔字:杨野新。

燕子兴奋地把书按在胸口,两只脚“叭叭”踩水。

燕子走进家门,母亲站在房檐下,拎着猪食瓢喂猪,见女儿神色慌张,心头一惊,怀疑有人撵她:“燕儿,你这是……”

燕子把筐放在园子墙下,拿起筐里一个东西,背着手,瞅着母亲笑。

每天回来,女儿都挎尖尖一筐拉拉蔓儿,今儿却空着筐。母亲打量女儿的样子,挽着裤腿,赤着脚,身上满是汗水尘土,疑心更重:“拉拉蔓儿呢?”

燕子这才想起扔在山上那堆拉拉蔓儿,觉得很可惜。

猪在香甜在吃食,猪食槽里是谷子糠掺玉米面。燕子忿忿起来,粮食那么多,猪就非得吃山野菜?破猪改善什么生活!我又是这么大闺女了。燕子脸儿扭向一边:“我再也不捋拉拉蔓儿了,我要上学念书,就是当庄稼人也当个有文化的庄稼人!”。

“不捋就不捋吧,不出事就好,有文化总比文盲好。”妈妈忙说。

燕子猛地搂住妈妈脖子,脸儿和母亲脸儿紧紧贴着。母亲分明听到女儿心的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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