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聚会,是蒂娜。拉斯姆森(后文中称蒂娜)在常州大师赛和我聊起张宁时就向往的;有一份宴请,是宁姐在北京和我谈到蒂娜时就预约的;这样一次对话,是宁姐和蒂娜都期盼已久的。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两个曾经的女单世界第一,两个叱咤羽坛的风云人物,在上海的一家意大利餐厅相见了。
常州
离开常州的那天晚上,蒂娜约我在酒店大堂咖啡厅见面,那是奥运会之后第一次和蒂娜见面。她早已从奥运失利的痛苦中走出来,和我聊起张宁时很开心。她说当时就在比赛现场,看见张宁夺冠后泪流满面,她也跟着哭了。仿佛跪在球场上完美谢幕的就是她自己,蒂娜多么希望29岁的她如同四年前的张宁一样,实现一个大器晚成者的奥运梦想。
北京
我从常州回到北京,和宁姐谈起蒂娜的奥运感受,她很感动。她说以往比赛很少和国外选手沟通。唯一的沟通途径就是拿着球拍在场上你来我往。于是宁姐说等上海的中国公开赛,如果蒂娜来参赛,她做东邀请蒂娜共同进餐,我当翻译。我立即发个越洋短信给蒂娜,把宁姐的盛情邀请转达给她。没过多久,蒂娜回复说,很愿意和宁姐成为朋友,期待上海的一聚。
上海
中国公开赛女单第二轮,蒂娜输给了大马的选手黄佩娴。当她走回运动员席,恰好张宁执教完王琳坐在教练席上。这次相遇,张宁热情地打了个招呼说“Hi,Tine!”,蒂娜微笑着回应着,张宁比划吃饭的动作说:“Tomorrow,
dinner?”蒂娜心领神会:“Ok,great!”两人几乎同时说“See you
tomorrow”。之后宁姐立即发短信给我,“问一下蒂娜喜欢吃什么,比如川菜,湘菜还是上海菜?”蒂娜回短信给我“有没有意大利菜”。认真的宁姐问了上海的朋友,并查找了地图,终于找到一家离体育馆较近的正宗意大利餐厅。
时间定在第二天的中午,因为下午两点宁姐要去比赛馆指导队员。从她们的酒店出发,车程不过15分钟,我们就到了餐厅。一走进餐厅,服务员认出了张宁。顺便说一下,宁姐这届拿了冠军之后,走到哪里,都会被当地人认出,然后所有人几乎同一个反应:“我们看了你那场比赛,感动的我们都哭了”。看着服务员的热情和激动,蒂娜明白了眼前的老对手,在中国就是个大明星。宁姐和蒂娜面对面的坐下,我坐在蒂娜旁边,另外一个朋友坐我对面。从那一刻起,我就进入了当天的工作角色---交替口译。
我们先请蒂娜点餐,由于她早餐吃的比较晚,所以蒂娜只点了蔬菜沙拉、奶油鸡蓉汤和一杯冰水。两位“大姐大”,一位是中国羽坛一姐,一位是丹麦领军人物。两人共交手5场,宁姐胜4场,蒂娜赢1场。此前她们在世界各地比赛见过无数次,但从未说过聊过天,因为语言不沟通。于是宁姐眼中的蒂娜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而蒂娜心中的宁姐则是一个难以接近的人。而这次对话,两人心中的疑惑烟消云散,进餐中尽是欢声笑语。
奥运前蒂娜的状态极佳,连续赢了中国所有的女单选手,所以被体育媒体称作“中国杀手”。奥运抽签的结果恰巧是宁姐和蒂娜分在一个半区,这就意味着如果两人顺利晋级将会在半决赛相遇。但结果是蒂娜没能幸运地和宁姐交手,而是在看台上看着宁姐笑到最后。同样的努力,不同的结局,两个优秀的运动员开诚布公地进行了下面一段真诚对话。
Q&A
宁姐:“奥运失利后,你是什么样的心情?”
蒂娜:“失落,感觉奥运转眼即逝,我总幻想再打一场,但是已经晚了,不可能了。”
宁姐:“你觉得是什么原因造成你最终的失利?”
蒂娜:“压力大。奥运前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奥运冲金的热门人物,外界的舆论每天都在谈论此事,我自己也很想要这个金牌。所以在这种压力下,我很难释放自己,比赛的时候容易急躁,输是必然的结果。”
蒂娜:“你拿了奥运冠军之后,选择了退役,是什么样的心情?是否有一种失落感?”
宁姐:“拿了冠军是非常开心的,我觉得是一个圆满的结局,给自己的运动员生涯画上了完美的句号。现在退役了,我不觉得失落,因为当教练是一个新的开始,我会用另外一种方式延续我的羽毛球生涯。”
蒂娜:“早就听说你是女队中最擅长中长跑的,真有此事吗?”
宁姐:“那是很早的事情了,我年轻的时候中长跑的成绩是最快的。你的消息很灵通啊(哈哈哈)。”
蒂娜:“因为丹麦也有一位中国球员,她的中长跑成绩就是我们那边最好的,也是听她说起的。”
宁姐:“你打羽毛球时,有什么动力在让你努力前进吗?我很想知道国外选手和我们有什么不同。”
蒂娜:“我了解中国的体育制度,你们是举国体制,从小就开始学打羽毛球,有严格的训练管理方法。而我们一般是12,13岁时开始打,等到了16,17岁的时候才确定是否将其定为职业。我是把羽毛球当成自己的事业了。如果说动力,当然是拿冠军。现在看来,应该是四年后的伦敦奥运。我很羡慕你,你拿了世锦赛,奥运会以及很多个世界冠军。而我现在还没有达到世界冠军,所以这也是我的奋斗目标。”
宁姐:“你平时比赛输球后一般是什么样的心情?”
蒂娜:“当然很失落,但和奥运会不一样。比如这次比赛,我的伤没治好,所以影响了比赛发挥。坐在回宾馆的大巴上,我就会想很多事情。我觉得比赛的时候我并没有集中全部精力,经常会被一些繁琐的事情所干扰。但我觉得只要总结经验,下一次比赛打好就行。可是郁闷失落的心情是不可避免的。”
宁姐:“是,我也是这样的。所以奥运前的一些比赛失利,我也很心烦。看来我们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样的。但失落只是一时的,我也会尽快调整好,不让这种情绪影响太久。”
蒂娜:“你奥运夺冠时,我就在现场,当时我也在为你加油。你的表现很让我感动。特别是最后赢球时,你跪在地上哭了,当时我也哭了。如果我是你,我也会像你一样,激动的会哭,因为这个过程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宁姐:“谢谢!我也能体会你的心情,就像今年全英公开赛的决赛,你赢了之后,跑向你的男朋友和他拥抱在一起,当时你也哭了。全场都为你欢呼。我和身边的朱琳都被你的激动感动的差点儿流泪。感觉你当时特别兴奋,也能感受到你那时很幸福。”
宁姐:“你打算何时退役?”
蒂娜:“目前还没想过。因为亲眼见证你33岁卫冕奥运冠军,我当然向你学习,继续坚持。我想我能坚持到伦敦奥运,那时我也33岁,希望也能像你一样创造奇迹。”
宁姐:“伦敦奥运啊?我那时正当女单教练呢。我当然希望我的队员在下次奥运取得好的成绩,我培养的可都是你的对手,哈哈。”
蒂娜:“那我要更加努力了。我想,如果有一天我退役了,我也会选择当教练,像我的队友乔纳森一样。我和队友们都很喜欢他也信任他,希望他能成为我们的教练。我们相信他会是个好教练。"
宁姐:“说到乔纳森,我们都特别喜欢他的小腿,线条特别好看,哈哈。他的小腿怎么练的那么有型?每次我们比赛的时候,都会多看一眼到他的小腿。“
蒂娜:“是吗?我怎么没发现啊。要说到帅气,你们队的鲍春来很斯文很安静,阳光大男孩的感觉。有时见面还能用英语聊几句”
宁姐:“看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哈哈,我们都喜欢欣赏帅气有型啊。”
蒂娜:“其实,我个人也非常喜欢李永波教练,感觉他外表看起来很酷,但挺有人情味的。上次常州大师赛,我们国外球员的住宿费也是他安排组委会买的单,我们很感激他。”
宁姐:“是吗?我们都管他叫头儿,大家尊敬他,有时也比较怕他。有机会的话,我们和你们国外的选手多交流,多沟通。我们常练练英语,你们也要多学学汉语。哈哈。”
蒂娜:“你现在当教练,感觉和当运动员时有什么不同?”
宁姐:“压力大很多。以前当运动员时,只要管好自己,做完准备就上场,下了场总结完就休息。现在不同了,我要为每一个队员做准备,比赛后要给每一个队员作总结,一个都不能少。所以有时一天下来,连吃午饭的时间都没有。”
蒂娜:“看来,还是当运动员更幸福一些。我这次看比赛,看到你在场上几乎是面无表情,为什么不笑一笑呢?”
宁姐:“哈,如果队员在场上比赛,赢了球还可以,如果丢了球,回头看到我一直咧嘴乐,那队员和全场观众都会把我当成神经病了。哈哈”
我翻译给蒂娜后,大家都乐了,我们举起酒杯,为了这次聚餐,为了两人的赛场外的友谊---干杯!这哪是一顿聚餐啊,简直是一场答记者会。这么多年赛场上的擦肩而过,从未有过如此近距离的沟通交流。当宁姐和蒂娜握手告别时,蒂娜笑着说:“谢谢你的丰盛午餐,不过下午我去看比赛,到时候我要看到你当教练时的笑脸啊”
宁姐笑了,蒂娜笑了,我们周围的人都笑了。意大利餐愉快的结束,巅峰对话圆满完成。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但我们期待下一次更精彩的巅峰约定!
本文选自《羽毛球》杂志2009年第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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