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小豚的信

引子:爸爸的话当如长夜短歌

豚豚，你是一个神奇魔术,也是我和妈妈收到的最好礼物。儿女是父母还也还不清的债，因为你的出生给了我们惊喜、你的成长则给予我们源源不断的快乐，与这天伦之乐相比，我们过去不论如何费心劳力争取的快乐都不及其万一。

可是，随着你的成长，即使同在一个屋檐下，有些话也没可能面对面地说，你可以说这是教育的失败，也可以说是成长的代价，但本质上，是因为我亲爱的儿子，你我是生活在两个不同世界里的------你经常在我们面前自说自话，活脱脱一个“chatterbox”，妈妈也经常打趣说不知道谁碰了开关，可以让你滔滔不绝地说30分钟，讲述你所认知的世界，比如偏僻到三辈子也没听说过的机场名字（好像是你讲过孟加拉的Hazrat Shahjalal），以及它跑道的数量和长度，再或者是遥远红巨星UY-Scuti 、比星系还大的super cluster或横亘宇宙中的Great Wall（我还知道红巨星，而你妈妈可能只知道中国的万里长城了）。与你的遥远深邃话题不同，我给你讲的“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山火对海树，赤日对苍穹”，对你而言可能比“克林贡”语好理解不了多少。

爸爸爱你，可以和你一起沉醉于你的世界，仿佛童心未泯、重温儿时的简单快乐。但这只是单向的沟通。作为父亲有责任也有冲动向你讲讲我的世界，讲讲我们家的故事，讲讲我的想法，当然，是以一种委婉的你可以接受的方式。因此，我想给你写信，其实这个想法很早就有了，可是我总觉得未来漫长，一切都可以慢慢来。但当前一段时间发生的小事故让我改变了想法，我突然明白，我们的日子仿佛是玻璃板上的沙画，看着栩栩如生多姿多彩，可如果我们不趁着这时光留下点什么给亲人，当有微风轻轻掠过，一切都会归于死寂，那时哪怕我们多么努力，恐怕留下的只是沙随风转的呜咽罢了。那天我们开着租来的福特车沿着99号高速连夜冒雨回家，我想开空调除雾却因为不熟悉操作在110公里/小时的情况下误拧了电子换挡按钮并进了倒档，那一刻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因为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辆奔驰车紧紧的跟在我们后面，如果车子突然停止哪怕减速都是一场注定无法幸免的灾难，而我也将失去这个世界，永远的离开你。好在什么都没发生，我不熟悉电子换挡的车子，也就不知道这车子有高速换挡保护（此处不是广告...）。日子还像从前一样继续，而我却迫切想给你写点东西，因为我怕我会什么都不说就匆匆离去，就像你爷爷的父亲一样，早早的离世只给还是少年的爷爷留下一个空洞的身影，以及一个恐怕永远无法弥补的父亲的歉疚。

在你读信前，不要以为爸爸要给你讲大道理就匆忙堵住耳朵，爸爸知道，对你，爸爸妈妈是一扇门，虽然挡住了外面的风雨，也挡住你向外看的目光，它是如此熟悉，因为它会陪你18年，但熟悉的往往会被忽略，你不会注意木头的细微裂纹就像你不会注意我们的头上渐渐染了风霜。在你推开这扇门迎接你自己命运的多年以后，我想你会回头重新看看这扇门，抚摸它，感受它的力量与衰弱，回忆门里的快乐旧时光。那时，再看看遗落在门外的信吧，那是爸爸回馈的一点小小礼物，虽然与你给予我的礼物相比，我能给你的太少太少了。爸爸不奢求、也不能通过简单的文字就能让你变得更好、内心更强大、能少走些弯路，爸爸只是简单的把未来疲倦归来的你作为一个倾诉对象，而笔下的文字，也只是指望它们如陆机的短歌，以慰你未来漫漫长路的风霜，毕竟来日温馨苦短、去日长夜苦长。

短歌行(陆机)

置酒高堂，悲歌临觞。人寿几何，逝如朝霜。

时无重至，华不再扬。苹以春晖，兰以秋芳。

来日苦短，去日苦长。今我不乐，蟋蟀在房。

乐以会兴，悲以别章。岂日无感，忧为子忘。

我酒既旨，我肴既臧。短歌有咏，长夜无荒。

爸爸

2017年9月20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