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听雪

图文／秋水长天

    应该是深夜了，四围一片静寂。小区里的人家，都没见灯亮了，只有雪花飘落的声音，咝咝索索地给这个空旷的夜空带来一点点生气。坐在窗前的电脑边，百无聊赖地看着些文字和图片，不知道那些睡着了的人们，梦里也下雪了没有……

    把台灯拉熄后，借着沉黑的夜色，抬眼望去，雪花在夜空中飘浮着，轻曼而潇洒，似有也似无，要不是那点点轻微细碎的声音，还真没发现它们的存在，它们的飘落。我料想，那些雪，应该是下在田间地角、路上、石头上、树枝上、屋顶上、小河里，下在所有充满着期待的地方的吧。

    索性把窗子打开，明显地看到那地上全白了，那些树枝上和停在小区路边的车顶上也白了，白得那么的鲜活，那么的清澈，那么的明亮。好像，我的心里很期待有那么一点雪花飘落到房间里来，可是没有，只有冷冷的风，犹如此时冷冷的世界一样。面对着这样的情景，我燃上一根烟，坐在椅子上一直在盯着那些飘飘洒洒地自远而来的精灵，又看它们于悄无声息中停留在属于它们自己的那个栖身之所。

    夜很迷茫，雪在飘荡，就像此时我在迷茫中摇摆的心情一样。

    我不敢言语，也不再看电脑里的文字、图片，也不再思想。在这个深夜里，也许雪就是天空的语言和心跳，正是这种语言在天和地之间的这张纸张上写满了生动形象的文字，正是这种独有的心跳将此时的上天和人间连成了一个无法割开的整体，然后让我在这个深深的静寂之中慢慢地品读这不可断绝的诗文。我想，也许秦汉的雪，唐宋的雪一直都没有融化过，这些雪就是从那时那地穿过时空送到我身边的一点慰藉吧？

    雪仍在落，雪落在雪上，雪被它们自己的那份轻盈那份洁白感动着，陶醉着，所以它们落在了它们自己的怀里。于是，这个世界更白净了。

    在这个暗黑的夜里，在这个冰冷的时刻，看着它们在那里那么无息地飘飞，那么自在地吟哦着只有它们才明白的无声的歌谣，我忍不住把手往窗外伸了出去，接住了它们飞扬的躯体。可是，当我把手缩回房里时，它们已不再洁白，涩涩地已在我的掌中化成了几滴浅浅的晶莹，深深地刺痛着我的内心——那是它们在被玩弄于掌间后溅开的泪花吗？还是我前世的泪滴？也许，很多东西都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越过某种界限之后的触及只会给人带来莫可名状的疼痛，就像精卫的海，夸父的太阳，屈子的汩罗江，李白的酒和月亮，杜甫的草堂和沿江向天堂漂去的船只，东坡的黄州和“一樽还酹江月”……都容不得人去贬斥和亵评。哪怕是在明天，那些落满白雪的地上，被人堆起了很多的雪人，但那也早已不是它们的本样，只是来世的自己！

    不能再伸手去触及那些圣洁得如上天之灵魂般的雪了，还是静静地去聆听和遥想它们飞扬的声音吧，因为那便是静静地聆听自己，聆听自己的思想和灵魂。

    这些雪啊，浸染过滚滚红尘，包裹着无数弃滓，穿越了沉沉深黑，在它的面前，一切的一切都变得鲜净和洁白，并于悄然之中醒透着所有的寂静和寒冷。所以，下雪的天是不需要上帝，不需要爱情，也不需要诗歌的啊。这些洁白的精灵可以解读太多的沉沦，启示太多的疑惑，能让你的内心充斥着庄严的感动，让你发现真正的自己和自己的所需，然后促使你再一次出发；这些洁白的精灵用它们空灵的手势、柔软的语言、纯真的承诺，把我们的天地和情感装点成最最朴素的天堂，也用其柔情将我们所有欲壑填满，然后叫我们在最高的山顶照看我们自己已在生活的生活；这些洁白的精灵全是世间最纯粹的诗，站在雪里就是站在诗里，望眼雪地就是品读诗作，在雪的世界里，没有诗人，只有诗。

    不知道我在听雪听了多久，也不知这个夜已是多深。只是觉得心已很是宁静，宁静得只剩下雪落的声音。

    原来，这些夜雪已在慢慢地创造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正在我的心里如画卷般慢慢展开……雪即为我了？ 

 歌曲是班德瑞的《初雪》：

                 注：此文已刊于中国作家出版社2011年出版的《中国散文精选100家》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