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才是大观园中的真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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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大观园黛玉海风夜空连载文化 |
谁才是大观园中的真女子?
真正的女孩儿,是天真烂漫的,一颦一笑,一叹息一着恼,都出自本性而全无心机,即使如探春理家,也全为大观园乃至荣国府的未来打算,不像贾蔷贾芸之流,揽个小活也为其中大有藏掖。还有自然之子史湘云,低贱而痴情的龄官,哪怕矫情的妙玉,她对于宝玉的爱慕不也是很单纯的吗?全世界人都知道她喜欢宝玉,她还装模做样地对宝玉说,你有茶吃,是沾了黛玉和宝钗的光。宝玉倒也会接她的话茬,说所以啊,我只领她们二人的人情。
黛玉则是女人中的真女人。首先她温暖,冷冷的表面下是一片脉脉情怀,她的温暖是雨夜对于闺中知己的期待,是听宝玉胡言乱语笑骂一声“放屁”的家常,是等待燕子飞回檐下之后,方拿石狮子倚出帘子的温存,是虽疑人家藏奸,却被三两句掏心窝子的话卸去武器的简单。
只看她和紫鹃的关系,言语间每每能见那种姐妹般的亲情,她和宝玉怄气了,紫鹃敢派她的不是,你能想像莺儿派宝钗的不是吗?或者侍书派探春的?
身体孱弱加上无心于此,凤姐生病一段,黛玉未得进入临时执政的三驾马车之列,但她毫不介意,热眼旁观,还私下里向宝玉赞扬探春的改革,说她办了好几件大好事,并为荣国府的财政感到忧虑:进得少,出得多,长此以往,必将后手不接。黛玉也挺知道理家之道的啊,都说宝玉娶了黛玉也过不好,其实不然,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黛玉其实也是个有弹性的人。倒是荣国府的准接班人贾宝玉,听得黛玉所言,居然没心没肺地一笑,说管他呢,反正少不了我们两个的。黛玉简直懒得搭理他,立即找宝钗说话去了。
深谙世故的黛玉却不弄世故,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可以给赵姨娘含笑让座,以示礼貌,却决不会向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女人示好;而宝钗却在分送哥哥带回来的土特产时,连带赵姨娘都有一份。是非难论,只能说黛玉行事全出己心,而宝钗不是。
黛玉之美,还因她有着诗意的灵魂。
他与黛玉所恶者相同,所爱者亦相同。当宝玉怜惜残红遍地,不忍看它们零落成泥,要撂到水里,让它们顺水而去,黛玉却觉得顺水而去还不算完结,也许外面就是脏水,不如掩埋了彻底。这番对话,好似闲言碎语,却是他们生命哲学的碰撞。黛玉葬花,颇有些行为艺术的色彩,它表述了对美丽生命的痛惜,对生命本身的赞美与埋葬,既热烈又绝望,既优美又凄凉,当黛玉念出“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时,宝玉不觉恸倒在山坡上,这样的感念在他胸臆也徘徊良久,只不过,黛玉用一种优美的方式表达出来了。
林妹妹特别之处,在于个性,个性一词,本来就是个中性词,时而悦人,时而伤人,时而熊掌,时而砒霜,不是绝对的舒服,有时还很别扭,可是有为情所困者告诉我,真正的爱其实是又爱又恨,一会恨得牙根直痒痒,忽而一转念,又漫溢出无限的柔情来。林妹妹的动人,也正在于她的那点别扭劲,那种随性率真导致的锐利感。忽然就恼了,忽然就不理人了,宝玉只是去宝钗那里做一次礼节性拜访,就招来她一大堆冷嘲热讽,偏偏那些话说得又巧妙,她不愠不恼,伶牙俐齿,如妙曼的兰花指,却将宝玉戳了个透心凉,边上的薛姨妈还看不明白,只跟着瞎掺和。诸如此类的细节俯仰可拾,明明是宝玉被欺负了,还得跟在后面一路地鞠躬赔不是,其摸不着头脑,其郁闷不堪,林妹妹用她不加掩饰的细微温柔,如同饼干上的蓝莓颗粒,在舌间微亮而凉的一闪,留下无限的回味。
同含蓄的宝姐姐相比,林妹妹的感情是外现的,宝玉挨了父亲的打,宝姐姐最多有些哽咽,林妹妹却把两个眼睛哭得像个桃子一般;宝玉雨夜来访,她要问打的是什么样的灯笼,嫌明瓦的不够亮,就把自己的绣球玻璃灯送给他,宝玉说自己也有一个,怕脚滑跌碎了,黛玉便说,是跌了人值钱,还是跌了灯值钱?即使在生气的时候,她也能留心到宝玉穿得单薄,这边还因吃醋和宝玉怄气,那边又亲力亲为,细心地替他戴上斗笠……黛玉这样的女子,集善解人意与蛮不讲理于一身,集聪明活泼与孤芳自赏与一身,她的性格有丰富的层次,活在现代社会,便是一个古怪精灵的奇女子,绝对不乏欣赏她的男人。
至于生存能力,林妹妹也并非像我们想像的那么差,在她愿意的时候,她也能处理好复杂的人际关系,初进荣国府的时候,不就是“不多走一步路,不多说一句话”吗?王夫人请她上炕,她留心到炕上只有两个坐垫,另一个必然是贾政的,怎么也不肯坐上去;她察言观色的本事不下于宝钗,尤二姐被凤姐骗进大观园时,一干人等都以为凤姐从此洗心革面,在三从四德方面有所加强了,只有林妹妹和宝姐姐体察到凤姐的险恶之心,深为尤二姐忧虑。
林妹妹不是没头脑,而是不高兴,现如今不高兴根本不是问题,只要有真才实学,不但能招来知音,还能拥有拥趸,林妹妹要是活在现代社会,只会放飞自由,增强信心,活出一个风生水起的精彩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