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策印象

文//金锋

管策一直是我的兄长，他在我内心，我是一直敬重着的。敬重有时是情感之外的一种保存，自知即可，但它着实在内心是一种份量。我与管策的关系有些特别，因为我艺术的起步得益于这位兄长的诸多指点，这样的影响可以说延续至今。所以管策对我来说，是个亦师亦友的人物。

在今天，管策也许不被别人经常谈起，更或许在年轻人的视野里已经退场。因为今天的语境变了，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但艺术这点事儿，在最为根本的层面上其实是没有变化。社会越是聒噪，越有乱象，管策则越是在他自设的恬静里安排着他的人生，这其中的感悟比艺术更重要，或者说，对某种心理情景的守护与养育本身就很是艺术。

管策很少说教，他喜欢直接说出结果。他的判断大都来自于感悟，他本质上可以说是一个经验主义者。熟悉管策的朋友，很少与他辩难，因为辩难的过程最终所接近的还是他所直言的结果。我觉得，要把话说得像管策这样城府与老到，甚至于还有幽默与美感，着实是一件不易的事情。但在“正经”与“正式”场合，管策是绝不多言的，他是会当众孤独的。这种看似的假象其实非常真实。因为要把废话说漂亮，这也是一种功夫，但这在管策心里是小觑的。能当众孤独的人实质是非常孤傲的，这样的人，正由于活法不同，而对许多需要“夸海口”的事情，首选的是离开而不是走近，比如说政治态度。

我觉得管策在乎的是人生态度，也许在他看来，这样的人生态度中暗含着政治觉悟，但断然不以政治态度而见出。二十多年前，曾经有人问管策，说你作品中观念的指向并不明确，作品大都是一些图像与符号的并置，这样的作品与现实的关系，你究竟是怎样思考的？管策说，我喜欢远距离看待社会与现实，这样我能清晰地保持我需要的敏锐力与判断力。艺术不是用来图解现实的，有时模糊中反倒为苛刻留有余地。当时的原话我不记得了，但大意基本如此。我觉得，这话代表着管策的人生观与艺术态度。他的许多见解很早就形成了，即便到现在，基本的原则与逻辑也大致还是这样。当一个急剧转型的社会，残酷地改变了现实的语境，人的心理将如何苟且？这在精神与肉体上其实是一件非常受伤的事情。假如不将某种疼痛还原到当时的历史背景，那么一些真实、真切与真相所含混着的记忆，就不再显得重要。批评家说，管策是从85新潮出来的一员大将，这大将不说也罢，一说就把管策定位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了，因为下文没有了，理想主义的一页被市场经济翻转过去了。当年的大将无数，现在还有几个被提及呢？只能苟且而已了。

我觉得管策能够择善固执到现在，缘于他的文人气质。他是一个能在关键的节点上消化残酷的人。严格说来，管策是个传统文人，甚至于他的审美意识都是非常中国化的。传统文人骨子里讲究的是一个“雅”字。“雅”字大都俗解为高雅，但“雅”字还有一种解释： 字从隹，从牙，牙亦声。“牙”即“齿”。“隹”即“鸟”，在此指“鸟头尖锐”，引申为“尖锐”。我想说的是，中国文人在乎后天的蓄养，对一个有品质的东西的培植，其实有正反两方面的因素合力而成。所以，“雅”字的背后也暗含着残酷、放弃、疼痛以及担当。我一直试图揣摩管策内在的精神指向，我觉得他所坚持的路向是明确的，但从不轻易剖析，他只是个钩玄提要或是直接道出结果的人。在这一点上，我与这位兄长所走的路就渐行渐远了。因为我觉得我是一个撞南墙的人，但兄长会说，前有险情，稍安勿躁，斟酌为妥。即便话题已经被兄长点破，我总是依然固往，虽然累累伤痕，但我获得的是过程与体验。这样的比照，我是想说，我与管策的行事风格是完全迥异的。这也说明了背后思考问题在方式上的不同。不很恰当地说，管策是以理驭情，能做到恰如其分，而我是个践行者，重在反思。所以从我对管策的猜测中，我觉得管策外儒内法，虚怀体会。外儒是管策在面上的多元性，宽以待人；而内法则是管策原则性的家园，别人轻易克制不了。断、破、舍、严大都是由内法而定。这是我想在这篇短文中所说的话。

至于管策的作品，大家可从我的文字中进一步加以体味。

                                  2013.4.9.于北京上湖

注：该文用于画册《管策个展——滤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