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中,我站在天峰岭上。
见薄暮冥冥,山岳潜形,脑中蓦然升起张养浩词句:“行人驱驰也不易,更那堪暮秋天气,拂面雨风透客衣”。
天峰岭是那么冷清,尤其在暮色细雨中。
那天下午,从悬空寺下来,导游就催促着上车,因为传来了上天峰岭的索道要提前关闭的消息。同行中多为年长者,只能靠运输工具上山。原先我们行程中没有登天峰岭的安排,因为听不少去过的人介绍说山上“没啥看头”。但一想,已临五岳之一的恒山脚下,不登恒山顶岂不可惜?
这时,天下起小雨来,旅游大巴小心翼翼地盘旋而上。导游一路上介绍路上景点,可惜烟雨濛濛,行色匆匆,无法看清了。车至停旨岭索道站,两人一车便上了缆车。雨下大了,我们在缆车上用伞遮挡斜风细雨。雨中鸟瞰群山,野旷天高,苍茫寥廓,大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缆车下来就是天峰岭寺庙区了。一路上寺庙层层叠叠,都是道教供奉各路神仙的庙观。恒山作为道教活动场所由来已久。从西汉初年起建庙筑观,兴盛时庙宇多达60余处,曾有“三寺四祠七宫八洞九亭十二庙”之称。据道教史料记载,恒山为道教三十六小洞天中的第五洞天,茅山道的祖师大茅真君茅盈曾于汉时入山隐居修炼数载,八仙之一的张果老亦曾修道于此。按说,恒山作为道教名山,历史上应该香火旺盛。然而,近读《徐霞客游记》,对此不由得有所质疑。徐霞客是崇祯六年(1633)登临恒山的,他在旅途中观察细致,描述详尽。他在初十日游悬空寺时,记述了僧人热情接待的场景。但在十一日登恒山绝顶旅途中,有过北岳殿、会仙台的描绘,却不知何故,没有道人和香客的记述。
我们沿着逶迤曲折的山路冒雨徐行,对面山峰云雾缭绕,宛如人在仙境。同行中人年岁都不小了,此时“老夫聊作少年狂”,大家向着对面山峰大声呼喊,然后屏息静听对面传来的雄浑回声,煞是兴奋。大家互相鼓劲,慢慢爬上了陡斜的103级石阶到了恒宇殿。
恒宇殿是恒山主庙,是明代弘治十四年时奉孝宗皇帝的圣旨而修建的。步入大殿,迎面是高大威严的北岳大帝全身像,神座上方悬挂着清康熙帝手书“化垂悠久”四个大字的御匾。导游介绍,如果再从大殿往东北方向走,大概要用两个多小时的时间便可以登临海拔2017米的恒山极顶。因急于赶回程的缆车,加之体力不济,只得作罢。如今想来,实在可惜甚至惭愧。

西当绝漠雄秦塞,东控深溟壮帝畿。(明·韩策《登恒山》)
想当年,徐霞客登上会仙台后又向绝顶攀登。当年登临绝顶的路途非常艰难,“望两崖断处,中垂草莽者千尺”,“满山短树蒙密,槎桠枯竹,但能钩衣刺领,攀践辄断折,用力虽勤,若堕洪涛,汨汨不能出”。徐霞客脱掉外衣,攀扯着践踏着杂草往上登。走了二里,出到陡崖上面,抬头眺望绝顶,仍然还高高地耸立在半空中。他继续往上攀登,满山矮树稠密,歧出的枝条枯竹,不时钩住衣服,刺破脖颈。他益发鼓足勇气向上爬,很久才走完荆棘矮树地带,终于登上了北岳绝顶。徐霞客这一举动,有了一个伟大的发现。他经过仔细观察,发现恒山一带山势“是土山山无树,石山则有,北向俱石,故树皆在北”。经综合分析,徐霞客总结了龙泉、五台、恒山一带山势雁阵排列的特点,概括了植物语坡向、地表组成物质的关系。呵呵,伟人与普通人的天差地别往往就在多迈一步啦。
从恒宇殿返回时,雨停歇了,天也放晴了。凭栏眺望,群峰奔突,气势磅礴,苍松翠柏,如诗如画。大家纷纷驻足留影,不枉登顶之行。古人形容五岳,曾这样表述:“东岳(泰)如坐,西华如立,中嵩如卧,南衡如飞,北恒如行”。北恒如行是形容恒山山脉自西南向东北奔腾而来。今天的我们实在无法想象,古人没有航拍条件,如何鸟瞰以致如此大眼光?!
下得山来,回顾云雾中的天峰岭,颇有回味。天下五岳,北岳恒山大概是最寂寥凄清的了。古时舜帝封恒山为北岳,为北方万山之宗主。秦始皇朝封天下十二名山,恒山被推崇为天下第二山。汉武帝时首封恒山为神。后因“灵石东飞”之故,恒山失去了帝王朝拜和皇家的祭祀,上千年来冷清至今。同时,我想是否与道教的影响力不如佛教也有关系吧。但我想,山和人一样,性格自然,何必强求。恒山虽然凄清寂寥,倒反而显得脱俗,更大气壮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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