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家跟别人共住一个院子,都是平房。院子的正北,是两间大点的房子,住着姨和姨夫、12岁的表妹和另一8岁的小表弟。我跟书住在院子西边的一间屋子里,大约14平米左右。
1976年7月28日凌晨3:43
床突然剧烈地摇晃。伴随着滚雷一般的隆隆声。
迷迷糊糊的醒来坐起,感觉是在一个巨大的筛子上面,坐都坐不稳,懵懂中并没害怕,觉得是天空中打雷。瞬间的意识是:若打雷把房子击倒了会把自己一下儿拍死,应该躺下来。于是,原本习惯仰面朝天睡觉的我,侧身朝右又躺了下来,右胳膊弯曲着伸到枕头外边,左胳膊亦弯曲着与右手呈垂直状贴在床上。
灵活的表弟刺溜一下又蹦回到床上,与我躺成了丁字型,他的两支脚插进了我的右肋下。
摆好造型,轰隆一声,房子豁然塌了下来,所有的砖头瓦砾瞬间将自己拥裹。
没觉得太疼。
2 我和书住的房子,是传统的砖土结构,不是水泥的。那个时代水泥很贵。是用炉灰与白石灰混合而成的屋顶。墙面是石头和砖混合而成,墙的下半截是石头,上半截是砖。房子塌下来之后,屋顶裂成了几大块,有三块大约1平米左右的不规则外形的屋顶交叉重叠着压在我的身上,墙上的砖头,填充了一部分屋顶的空隙。浑身上下前后,每个关节都不能动弹,包括手指脚趾亦不能动。但说来幸运,交叉砸下来的屋顶恰好在我的头部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空间,开始,头还可以轻轻地扭动几下,嘴亦可以发出声来。书跟我情况类似,但情况要好于我,他的上半身被什么东西拱了起来,头部的位置比较高,也是有一个空间,也同样是身体一点儿都不能动。
朦胧中,一份从没有过的沉重压在自己的身上,那瞬间没有对死亡的惧怕,甚至都没有死亡的概念。不知道自己正在经历着死亡的过程。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传来:“救——命——啊——!”
分不清是男是女,只觉得那喊声是被什么东西挤压出来的变了形的声音,甚至都不像是人声儿。接着,喊声一浪高过一浪,所有的喊声混杂在一起,每个人都在拼命呼喊,至于喊的什么,都已经忘记了。
大地在继续发威,余震持续不断,每个人都在惊呼之中,无奈而又惊恐地等待着几秒钟之后的颤动。像坐在一辆毫无规则地向前行进的汽车上,一会儿上下颠簸,一会儿是左右乱晃,一会儿是前后筛动。原本还没有彻底坍塌的房屋,在余震里继续坍塌着。谁也不知道会砸向哪个方向。惊恐的高喊声,与接踵而来的余震的隆隆声交织在一起。
整个世界在那一刻完全失去了规则。
顷刻间,个体的生命被抛向了悬浮的半空中,每个人似乎都在拼命伸出双手想抓住些什么,但却什么都抓不到。
生命的脆弱,渺小,那一刻凸现。